皇後沒做聲,隻管瞅那些五顏六色的蝴蝶,臉色木然。


    秋葵跟著沉默一會,最終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錯,奴婢送東西也不會說好聽話,讓人鑽了空子,讓娘娘丟了臉。奴婢該死,求娘娘責罰!奴婢願意去浣衣局!”


    “你去浣衣局有什麽用,就算是去刷恭桶,事情就能挽回了?”皇後終於說了話,轉過臉盯著心腹侍女笑。


    “奴婢……奴婢這就去安排,定會解決了蕭氏,絕不留後患。”秋葵額頭觸地。


    “蕭氏死了,皇上就能戴本宮的絡子?”皇後譏誚的揚了揚眉,“沒準憐香惜玉,睹物思人,還要天天掛著那海棠花絡子滿宮裏走。”


    秋葵不敢接話。


    皇後長出了一口氣,叫她起來,一揮手,將榻桌上編好的絡子全都掃在了地上。色彩斑斕鋪了一地的漂亮蝴蝶,一動也不動,像是深秋裏僵死的屍體。“枉本宮帶了你這麽多年,這時候不說琢磨那蕭氏為什麽能起來,盡想些沒用的!”


    秋葵一身汗,頭也不敢抬,隻伏在地上說:“奴婢查了,宮宴那晚皇上突然離席,十幾個舞姬沒來得及退出,蕭氏就在裏頭,想是那時候被皇上看見了。她是個有心的,聽清和署的人說,今日被傳召,她特意將平日打的絡子挑了最好看的戴在身上,故意去禦前露臉……”


    “這麽說來,倒是本宮撞在了她身上,無巧不巧成了她的墊腳石。”


    “不是,娘娘,她的教司說她舞姿不出眾,隻是長得還過得去,能拿出手的也就是一點女工,性子又野,前途是堪憂的。”


    皇後冷笑一聲:“長得好,女工好,性子野,光憑這幾點就是有前途,哪來的堪憂一說?越發不長進了,什麽話都肯信。本宮讓你琢磨蕭氏如何能起來,你就琢磨出這些?”


    “……”秋葵不敢再說什麽。


    “站起來!本宮瞧不上窩囊的。”秋葵隻好站起,深深垂了頭。


    皇後數落她:“那蕭氏再帶手工,再恰巧借了本宮的勢,也得有皇上的傳召才能作數。皇上隻在宮宴見了她一麵,隔了好幾天,怎麽就突然想起要傳她,你到底想過沒有?”


    秋葵當然想過,隻是有些話,她輕易不敢說,見皇後動了真怒也不得不說了,免得被主子認為是窩囊到底。“娘娘,是襄國侯今天送了家鄉的土儀進宮……”


    皇後眼中冷光一閃,“送的什麽?”


    “一些皮子和吃食,不是什麽好東西,庫上的人收了報上去,皇上看都沒看。”


    那就是說臨時起意了。


    皇後沉著臉坐了半晌,臉色越來越難看。襄國侯頭前送東西,皇帝後腳就召了酷似侯府小姐的舞姬,這兩件事就算本身沒有半分關聯,一旦傳出去,任誰都要浮想聯翩。外人的嘴可以堵,但她一想起中秋宮宴上皇帝和七王側妃說話的情景,心裏就難免犯嘀咕。


    若真是……


    她抬頭看向牆上掛著的皇帝手書,“德儀”兩個鬥大的字映著燭火,頗為刺目。


    “明日傳那蕭氏來見本宮。”


    “是。”


    秋葵應著,別的卻也沒敢說。她發現主子似乎是忘了,新承恩的嬪妃次日拜見中宮之主是規矩,並不用特意傳召。


    宮廷有時封閉如鐵桶,有時又漏風如篩子,端看是什麽事。


    頂尖的主子們沒有刻意封口,底下人又談資甚濃的事情,就傳播得比較快。這日下午皇帝封了一個舞姬,晚間,小搓的言官禦吏已經開始悄悄相聚,或者自己關門在家琢磨,考慮要不要遞個折子上去說點什麽。說與不說,怎麽說,都是技術,不在京裏混個三五七八年,尋常人根本摸不著門道。


    血氣方剛的愣頭青這時候很容易頭腦發熱,寫個什麽妖姬禍國的諫言書上去勸皇帝收斂,不要什麽女人都往龍榻上弄。不過一般這種人也不會有可靠的消息來源,真正能從內廷得消息的不是防著他們,就是伺機利用他們,所以到了這日晚上,蕭充衣的名號還僅限於一部分人知道,愣頭青們懵懵懂懂一無所知。


    錦繡閣內寢的**,長平王端坐,麵前擺著幾道已經寫好的上書。這天正是和手下碰頭的日子,恰巧宮裏有了這樣的事,唐允那邊不僅整理好了相關消息,還順道讓筆杆子寫了幾封折子出來,相當於是模子了。若要用的著,就去找人照著這個口氣鼓噪。


    長平王將那幾封折子飛快掃完,沉吟一瞬,問道:“蕭氏什麽脾性?”


    唐允稟說:“在清和署人緣不好,敢和教司頂撞,挨了罰下次照舊。曾經有**害她,給她下瀉藥,差點沒了半條命,她好了之後,那個下藥的有次在池子裏失足,救上來就成了傻子,這事和她有沒有關係說不好,王爺若是需要知道,容小的再去查。”


    “查查也好,不過不必強求,查不到就算了。”長平王將幾個折子收在一起又丟給了唐允,“暫且留著,用不用,看看再說。蕭氏若是本事不濟,本王花那個心思作甚。”


    唐允接了折子妥貼收好,忍不住勸道:“王爺若用,宜早不宜晚。小的得了一張清和署裏的舞姬畫像存底,這是摹本。”他從袖中掏出一幅絹紙展平,呈在床前。


    一旁賀蘭瞄了一眼,慢慢垂眸。若不事先告知,他真要以為是府裏側妃的肖像了。唐允說得沒錯,宜早不宜晚,皇帝要是真起了那個心思,還是扼殺在初始比較好。


    長平王瞅著那畫像看了一會,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唐允又道:“隻等王爺點頭,小的立刻能推進造勢,以舞姬狐媚惑主開始,輿論塵囂日上時,再透出蕭氏的樣貌……”接下去的話他沒說,畢竟關係到主子顏麵。


    賀蘭不由暗自點頭。唐允做起這些事來越發熟練,短時間內就能想出直擊的辦法。若要讓皇帝滅了心思,最好不過是先讓大家全都知道他的心思,言流一起,皇帝隻能反其道自證清白,說不定還會被蒼蠅似的言官逼出厭惡之心來。否則,時日長了,事情還真不好說。宮裏齷齪之事曆朝曆代舉不勝舉,綱理倫常有時相當淡薄。


    隻不過,這是主子家事,當屬下的不便說得太清楚。


    長平王嗬嗬一笑:“本王說了,暫且看看情勢。這法子先留著,另外你在挑個人來備用。如果蕭氏有本事,倒是可以換了思路。”


    唐允抬頭,對上主子幽沉的眼,轉瞬明白了。“小的回去就辦。”


    關亭上來稟報他那邊的事,長平王聽著,偶爾問上兩句,蕭氏的事就算暫且揭過。待到三人從暗格裏告退,內寢的燈卻沒熄。長平王坐在**姿勢沒變,默了一會,突然起身下地,直出外頭去了。


    值夜的內侍驚起,鞋都沒提上就追了出去,“王爺您這是去哪?三更鼓都敲過了,夜裏有露水,您好歹披件衣服,小心著涼啊!”


    長平王一言不發,邁著大步往院子外頭去,弄得那內侍叫苦不迭。花盞等人陸續也醒了,匆匆忙忙起身,七手八腳穿戴了趕在後頭,一看長平王是往辰薇院的方向去。


    花盞抓著外衣往前趕,沒係好的帽子跑掉了也顧不得管,好容易追上去要給主子披衣,長平王兩步出去又把他甩下了。


    “王爺,王爺,您不顧惜自己身子,這麽著過去,也會把側妃嚇著的。她每天睡得早,這時候正酣沉呢,半夜驚醒了恐怕會影響身體呀。您好歹停一停,病還沒好利索,明兒禦醫來問診若是發現什麽不妥當,奴才吃不了兜著走,怎麽跟皇上皇後交待呢……”


    他這裏絮絮叨叨的邊跑邊勸,長平王就像突然出門似的,突然住了腳。轉過頭,瞅著花盞笑:“誰說本王要去側妃那裏?”


    花盞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長平王這一笑,冷森森的,可把他嚇了夠嗆,骨頭都凍涼了。他驚魂未定低了頭,趕緊告罪。長平王從他手裏接了外衣披上,扭身繼續朝前走。


    “本王要去書庫翻典籍,正好餓了,去拿宵夜來。”


    花盞趕緊吩咐跟上來的內侍們去通知廚房,自己一溜煙追了上去。自從幾日前王爺開始看書,就特意將外院書房裏的好多八百年不動的厚部頭搬進了內院,說是取用方便,在辰薇院東邊不遠的空屋子裏存著。花盞暗道,看書是好,大半夜起來折騰也有點過分了。


    早起如瑾聽丫鬟稟報,說王爺在書庫裏待了半夜,現在還沒出來,如瑾就讓人送了湯粥過去。菱脂回來說,在書庫門口遇見王妃跟前的藤蘿了,也是過去給王爺送早飯的。


    如瑾還沒適應藤蘿這個名字,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琅環。吉祥問她:“你和人家打招呼了麽?”


    “打了,姐姐告訴我們要跟舜華院的人以禮相待,我都記著呢。”菱脂回答。


    “那她和你說了什麽沒有?”


    “藤蘿姐問我送的是什麽,我說是粥和小菜,她說她送的裏頭也有這些,還有蒸餅和點心。”


    “那麽你說什麽呢?”


    菱脂道:“我沒說什麽,等了一會,裏頭王爺說餓了,雙公公就把王妃和我們送的吃食都拿進去了。”


    吉祥忍俊不禁:“你又犯傻了。藤蘿的意思是她比你送的東西全,你就盡可拿回來了,不用跟她一起送雙份。你倒好,不但不接她的話,還跟她一起站著等,可不是傻麽。”


    屋裏人都笑,如瑾說吉祥:“你別教壞了小孩子,說不定藤蘿根本沒那個意思。”


    吉祥道:“藤蘿平日見了咱們頗有些傲氣,而且戒備得很,別人說這話興許無心,她可全然不是。”


    圓乎乎的菱脂眨著眼睛立在那裏聽,“吉祥姐,我做錯了嗎?”


    吉祥點點她腦袋:“你沒做錯。就算她直接說出來不讓你送,你也得給咱們主子辦差,不能聽她的。”


    如瑾笑說:“你們別當菱脂心眼少,有時候憨人做憨事,比聰明人還管用。”


    她早就看出兩個小丫頭都很純良,荷露稍微機靈一些,菱脂說話做事就跟她的長相一樣,圓頭圓腦,看著就是老實孩子,但主子吩咐的事從來都是執行到底。這樣的秉性,如瑾倒不想教給她太多彎彎繞繞了。


    吃了飯收拾過後,如瑾去跟張六娘請安連帶告辭。昨日已經打了招呼,她今天要回藍府,外頭車都已經備好了,隻等上車。


    張六娘說起昨晚:“妹妹聽到動靜沒有?王爺半夜起來去書庫,正好經過你那裏。”


    “我睡得沉,沒有聽到。”如瑾說的是實話。


    張六娘說:“這次就算了,以後妹妹盡可讓底下人警醒一點,晚上別睡死了,再聽到王爺去書庫的動靜就知會一聲,你出去勸一勸,想辦法把王爺勸回去睡覺。看書好是好,可也不能傷了身體,我這邊離著遠也沒辦法時時盯著。”


    如瑾心想,長平王身邊那群人走路全都沒聲音,除非單單派了人站在辰薇院門口守著,靠眼睛來看,不然光憑耳朵聽,誰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跑到書庫去?不過張六娘既然開口,她就答應著是了。


    張六娘又提早晨送飯:“我著人送了滿滿一食盒的東西,王爺卻沒動,原封又送回來了,說沒胃口。這是更傷身了,挑燈夜讀,白天怎麽會有精神有胃口呢。”


    如瑾汗顏。從關心長平王這點來說,她好像比張六娘差了些……


    張六娘還知道送去的飯有沒有被吃,她是完全不知道,丫鬟把食盒子收回來徑直送去了廚房,她忘了問一聲王爺吃了多少。早起去送飯,也不過是因為書庫離辰薇院太近,不送飯太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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