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會相麵了,以前沒見你有這本事,跟彭掌櫃學的嗎?”


    吉祥紅著臉住了嘴。如瑾將她們打發了。


    長平王那裏尚且需要繞著彎傳她,如瑾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做什麽額外的事。


    晚間掌燈的時候,長平王去了舜華院,身邊隻帶了兩個小內侍。


    張六娘迎出來:“王爺要在這裏用膳麽?妾身這就吩咐廚房加菜去。王爺整日苦讀,也該稍微休息休息,不如今晚就不要看書了,且歇一歇?雲芍那丫頭很會鬆活筋骨,讓她給您捏一捏腿腳膀子,身上能鬆快不少。”


    長平王大步往屋裏走,二等丫鬟雲芍就跟著張六娘隨侍進去。


    “就是她麽?”長平王鞋也沒脫,直接盤膝坐到了羅漢**,指了指雲芍。張六娘說:“正是,她以前是伺候我家老夫人的,練出來捏腿的手藝,不信王爺試試,真能鬆活血脈。”


    雲芍上前福身。長平王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模樣身段都不錯,放在外頭輕易就能當個頭牌。”


    雲芍愕然,頓時紅了臉。張六娘訕訕而笑:“……王爺莫取笑,非禮勿言。”


    長平王鼻子裏哼了一聲:“我要是今晚就納了她呢,算不算非禮?”


    “王爺……”張六娘臉色微白,“她陪嫁進來就是王府裏人了,王爺肯納她,妾身也替她高興。”


    她的陪嫁丫鬟們個個出色,原本就是備著做通房用的,隻不過收通房這種事,似乎也隻有長平王肯在事前直接說出來,問到她臉上。她知道這夫君行事常不合理,也唯有慢慢習慣。


    誰知長平王接著卻說:“明日抬了她當姨娘呢,你還高興不?側妃的位置還空了一個,冊她如何?”


    這不是好話了,雲芍慌忙跪了下去不敢出聲,張六娘也微愣:“……王爺?”


    長平王變了臉,衝雲芍說:“滾。”


    雲芍磕個頭趕緊退出去,一出門,赫然發現內室門口左右立了兩個侍女,正是每天木樁子一樣立在外間廊下的那群,是王府撥給這院子的使喚。這些人跟安國公府陪嫁進來的人不是一路,雲芍知道主子最近漸掌內宅事,正要尋由頭將她們打發掉,隻是還沒動手。


    今晚王爺突然翻臉,兩個木樁子又跑到內室門口站著來,再往外看,次間外間都不見一個人影,雲芍心裏開始打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她問。


    木樁子不說不動,徑自站著。


    “王爺和王妃在裏頭說話,你們隨我出去吧。”雲芍瞅瞅內室低垂的軟簾,壓低嗓子又說。


    那倆侍女還是不言聲,突然屋裏飛出一個東西,撞開簾子砸在雲芍腰上,長平王的聲音隨之而來,“還不滾,是皮癢了麽?”


    是個茶盅,裏頭還有熱水,全都潑在了她的腰上,這時節衣服還沒穿得太厚,那熱茶立刻滲進了衣衫燙了她的皮肉。雲芍顧不得又疼又燙,慌忙告了罪,掉在地上摔碎的茶盅也不及收拾,轉身跑出屋外。屋門口也立著兩個木樁子,藤蘿剛從廚房傳話回來,見她一身狼狽跑出門,抬起下巴直笑:“王爺王妃在屋裏說話,你往前湊什麽,非要弄得不好看。”


    她們這些備用的通房平日本就麵和心不合,藤蘿更是自小跟著王妃的,自然看她不順眼。可雲芍現在顧不得和藤蘿爭執什麽,隻擔憂地看向內室緊閉的窗扇。


    她覺得不對勁。


    內室裏,張六娘愕然看著突然扔了茶盞的長平王。


    她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洞房之夜的羞辱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了,她開始管家了,也管束好了那群姬妾們,夫君開始務正業讀書,皇後對她的笑容越來越多了,一切都在她的努力下慢慢變好……


    可是長平王這一扔,使她又感覺到了新婚初期的提心吊膽,一顆心懸了起來,落不下去。


    “王爺您……”她盡量用平和溫柔的目光注視眼前人。


    長平王穿著玉白色的家常直綴,臉色冷冷的,像是一塊冰。她覺得他還是穿墨色的衣服比較順眼,起碼墨色不會給人冰雪的感覺。


    “你今天做了什麽?”長平王開口問道。


    張六娘的心漏跳一拍。今日的事……她到底不踏實。


    他發現了?


    “王爺,妾身今天整日都在忙著給父皇送節禮的事,料子繡線都定下了——還是和藍妹妹一起商量的,今晚妾身就想動手開工,緊趁著做,應該趕得及。”她說起奉皇後之命繡壽字的事情,特意提了提側妃,想試一試夫君的態度。


    然而試出來的結果讓她非常惶恐。


    長平王直直盯著她,目光之寒冷,讓她幾乎不能維持嘴角上翹的弧度。


    “你知道本王問的是另一件。”他說。


    “是……哪一件?”


    長平王突然朝她淡淡的笑了笑,袖子一抖,抖出一個寸餘的小盒子來。張六娘立刻認出那是太醫交給如瑾的藥散盒子,她心頭猛跳。


    原來到底是因為這個……


    她保持冷靜,作勢將盒子拿了起來細看,“似乎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那裏見過了。王爺是從哪裏得來的?”


    “打開看,本王看你還能裝多久。”他的話毫不客氣,一直沒有移開盯著她的視線。


    張六娘覺得自己應該強硬一些。她將盒子放回了桌上。


    “王爺,您今晚唱的是哪一出?”她皺起了眉頭,語氣變硬,“妾身自問循規蹈矩,沒有什麽錯處,您突然過來打罵我的丫鬟,又陰陽怪氣的指責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我是您明媒正娶迎進府中的妻,和您相處,不求舉案齊眉,起碼也要求個相敬如賓。我敬重王爺,王爺又是怎樣待我的?溫柔和順是女子之德,可我並非木頭人,也是有脾氣有感情的,如果您今日不說出緣故,我不答應。”


    “嗬,倒是很有氣勢。見慣你溫柔和順這許多年,倒是頭次知道安國公府的六小姐也有脾氣。”


    長平王自己打開了小盒子。


    裏頭最初裝的滿滿的藥散隻剩了一點,另外又裝了一塊小小的碎布,淺碧色的,繡著單線曲蔓,張六娘認出那是如瑾衣服上慣有的花紋,於是這碎布她也就認了出來,正是今日白天如瑾穿的上襦的衣領,被撕了下來。


    但是她依舊冷著臉問:“王爺,敢問這是什麽?”


    長平王指著那碎布道:“這是藥引。”又指著那淺豆沙色的藥散,“這是主料,的確有祛味養肌的效用,不過裏頭還填了一味東西。”他冷冷的瞅著她,不疾不徐的解釋,“這東西,跟姓的所開的方子裏另一味藥材相輔,可是很有大作用的——比如你從今天開始用,用上那麽一兩個月,日後還能不能給本王開枝散葉,那可就說不定了。”


    張六娘微驚。


    前日進宮請安,姑母的話回蕩在她耳邊:“……你成親這麽久沒有動靜,保不準別人有動靜,長子絕不能是庶出,本宮沒有做到的事,你不能再有遺憾。什麽都是虛的,唯有子嗣,你明白麽?”


    她當時不敢反駁,隱約知道姑母要做什麽,更不敢攔阻。太醫來了,她就依命幫著,卻也不知道詳細緣故,長平王說出的底細,她也是初次得知。


    “王爺,您說的話妾身聽不懂!”除了硬抗她別無選擇,“您的意思是妾身故意要害藍妹妹?可這件件樣樣妾身半點未曾沾手,若真是像您說的那樣,您不該去找太醫麽,倒來這裏和妾身對壘起來。妾身還要問問您,到底我做了什麽使得您這樣猜度?”


    長平王對她的質問一概不理,隻說:“本王隻是告訴你而已,並不是跟你對質。你這樣的心性,值得本王和你對壘麽,本王也不需要你的承認。”


    “我是什麽心性,倒要請教王爺!”


    長平王笑笑:“你是什麽心性?六歲時跟七娘進宮,皇後賞果子給你們,你要展現姐姐的寬容愛幼讓張七娘先挑,她挑了大了,你拿了小的,過後卻假意被宮女碰倒摔了一跤,讓那宮女被罰在毒日頭底下跪了一個時辰——而那小宮女不過是洗果子時沒有挑好均勻個頭罷了。你說,你是什麽心性?”


    張六娘聽著心驚。她幾乎都要把這件事忘了,努力回想才隱約記起一點零碎片段。那麽久遠的瑣事,怎麽長平王會記得呢?而且就算他看見了全部,又如何知道她當時是怎麽想的?連姑母都沒看出來的!


    “王爺,您說的事是什麽,妾身不記得,您大約是記錯了。”


    “記沒記錯什麽要緊,本王又不稀罕你認錯。隻是讓你知道,別在本王跟前耍小聰明。”


    張六娘深吸一口氣,“王爺,您這麽做,對妾身不公平。即便您說的都是真的,可太醫跟妾身素無來往,這事您不該懷疑到我的頭上。而且說不好聽的,這府中姬妾甚多,我要害人不如全都害了幹淨,隻截了藍側妃一個人的子嗣有什麽用。”


    “那是你的事,根本王什麽關係?”長平王扔掉盒子下了地,撣撣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好像在這裏坐上一會有多髒似的,“從此刻起,你不許再離開這院子半步,包括你的人,有什麽事,讓英子她們給你辦。”英子就是那幾個木樁子之一。


    張力娘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您要禁我的足?!”


    “老老實實待著,若是表現好,本王可以考慮網開一麵。”


    “您……您在說笑話?!我是您的妻子,是這府裏的王妃,沒有任何錯處您要禁我的足,您到底想怎麽樣?”張六娘忍了又忍,還是沒把皇後和安國公府搬出來,她想,不到最後一步,她不能用娘家壓製夫君,不然一次一次下去,夫妻之間就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


    可是長平王卻替她說了出來:“別這麽多有的沒的廢話,宮裏本王自有交待。”他臨走時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姑姑不會替你出頭的,放心吧。”


    他拂袖而去,然後內室的門啪的一聲被重重關上。


    張六娘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日沒挪窩。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讓長平王又恢複了新婚初期對她冷嘲熱諷的態度,她實實在在攆了他的樂女都沒換來這等對待,今日不過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為什麽,又憑什麽這樣對她?


    桌子上翻倒的小盒子反扣著,藥散撒的到處都是,淺豆沙色的粉末落在油梨暗黃的桌麵上特別特別刺眼,張六娘走過去,帕子都沒用,直接拿衣袖狠狠將藥粉都擦掉。


    桌麵幹淨了,袖子卻髒了,她緊緊的握著拳頭,渾身發抖。


    她去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頭閂住了,她用力的拍,高聲喊丫鬟,卻沒人理她。憤怒之餘她漸漸感到了恐懼,趕到窗邊拉開了窗子。晚風卷了幾片落葉撲到還未曾換掉的窗紗上,零星的灰塵迷了她的眼睛。


    院子裏燈籠高掛,花木扶疏,依舊是每天的樣子,可是來回走動做事的仆婢們不見了,偏廂的下人房裏門窗緊閉,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那裏。門口廊下等處站著的全是木樁子侍女,她陪嫁過來的八個內侍也都不見了蹤影。


    她真的害怕起來。


    如瑾是第二日早晨起來才知道張六娘被禁足的事。吉祥猜測:“定是昨天的藥有問題,王爺發作她呢。”如瑾搖搖頭,想不通緣故。明明昨天白天長平王還繞著彎傳她回來,怎麽晚上就會去發落張六娘呢。他不隱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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