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永安王聞言想了一想,“藍氏的人?你是叫如……”如什麽,想不起來了。


    藍如璿陪嫁的兩個丫鬟,一個跟著主子行巫蠱之事,早已賜死了,另一個剩了留在府裏,宋王妃和他提過一次,不過他沒在意。一個丫鬟,派個活賞口飯吃就行了,他對其有印象,還是因為以前有次偶遇聽她說主子打她,後來讓管事留心了一下,藍如璿果然有打罵丫鬟的毛病。


    不過藍如璿已經沒了,這丫鬟在府裏應該過得比以前強些才對,宋氏穆氏幾個都不會苛待下人,可,她腿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奴婢叫如意。”跪著的女子瑟瑟回答。


    哦,是這個名。永安王想了起來。之所以對這名字稍有印象,還是因為藍家那些姐妹的名諱,聽說都是按著“如”字排下去的,可一個丫鬟也用這個字,她們家也不知道避諱。


    “你在這裏做什麽?”他問。


    “奴婢……奴婢去提水,不小心把桶進了井裏,正要回去找東西撈,一時發急,才不小心衝撞了王爺。王爺恕罪。”如意磕頭。


    她穿的一身府中最常見的低等丫鬟的裙衫,青藍色的,一絲點綴也無。頭上也隻用青色的絨繩束了幾圈,挽起發來,除此之外再無裝飾。什麽耳墜子,鐲子,俱是沒有的,與其說是樸素,倒不如說是寒酸。


    不過,因為長得幹淨,這身穿戴倒把她的清秀襯托出來了,細白的臉,小巧的下巴,眼裏含淚,越發顯得更大更亮些。卑微瑟縮地跪著,楚楚可憐。


    張七娘看永安王絆在了這裏,心中不快,越前兩步吩咐說,“既然急著做事,就去做吧,王爺仁厚,不會怪你衝撞的。走吧。”


    她身上嫁衣輝煌未曾除去,發髻上也是滿滿的珠飾,且因新娘妝將臉抹得太白,往如意跟前一站,立時用自己的俗豔將如意襯得更秀麗。如意原本的三分顏色,直接被她提成了七分。


    永安王的目光就停在如意身上:“你的腿是怎麽回事?”


    張七娘攆人,他卻繼續問話,當眾不給張七娘臉麵。張七娘就越發著惱。


    偏偏如意回答前還偷偷朝她瞥了一眼,很畏懼的樣子。“奴婢的腿……沒有大礙。”又瞥一眼,“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沒包好,走動時傷口開了而已。”


    “照實說。”永安王一貫溫和的表情變得嚴厲了一些。


    如意瑟縮,隻拿眼往張七娘身上瞟,一個字也不敢說。


    “你總瞪我做什麽!王爺問話你就好好回答。”張七娘煩躁,看出了這丫鬟不對勁。


    如意就更不敢說話了,隻管趴在地上叩首。


    永安王一言不發,抬腳走了。


    張七娘發急,惡狠狠瞪了如意一下,警告的意味甚濃,快步追上夫君。


    接下來的敬茶禮完全是在走過場,張七娘倒茶,作勢叩拜,宋王妃當先將她拉了起來,笑著說了兩句勉勵的話。


    張七娘站起來閑話幾句,就順帶提起了如意,“多謝王妃給我安排下人,不過那丫頭性子太軟弱,話都說不清楚,不合我的脾性,還是將她換到別處去吧?”


    宋王妃想了半日,“如意?是藍氏的那個陪嫁?這次劃給你院子的人裏有她麽?我讓管事分的人,囑咐她們挑勤勉過去,倒沒注意都是誰。既然你不喜歡,換一個就是了,不必特意跟我報備。”


    張七娘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也不管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矜持地笑著說:“王妃事忙,顧不上我那邊也是難免,以後有事我會主動和您說的。”


    這話一說出來,好像宋王妃對她嫁過來並沒放在心上籌備。不過宋王妃依舊端莊和藹,沒有挑刺。


    永安王站起:“時候不早,乏了。”


    宋王妃起身相送:“王爺快些去歇著吧,今日忙亂,莫累著。”


    張七娘眼角一挑:“王妃放心,我會好生伺候王爺安歇的。”說完隨著永安王出去,仆婢擁圍著遠去了。宋王妃送至院門口回返,一直到內室,旁邊隻剩了貼身的丫鬟嬤嬤,臉上的笑容才淡下去。


    “如意是怎麽回事?”


    丫鬟說:“是張側妃進院時她灑掃沒來得及讓路,被側妃的丫鬟踢了一腳撞在籬笆花牆上,紮破了腿。才剛奴婢和跟著王爺的人打聽了,張側妃和王爺來的路上,正好遇上她打水,被王爺看出了腿傷。”


    “是正好遇上還是故意遇上?”宋王妃隨手撥弄花房新送的鮮花,無所謂地笑了笑,“她平日不是隻知道埋頭做活麽,趁著給張側妃院裏分撥婢女,她卻突然私下給管事的送重禮要求過去,這側妃才進來沒多一會,她就出了事。說是巧合,能信麽?”


    乳母嬤嬤就說:“王妃別理她算了,總之是張側妃院子裏的事,讓她們自己去鬧。”


    “我自然不管。如意願意去伺候張七娘,就讓她去。願意鬧出什麽幺蛾子,也隨她。總之當時王爺說過要將她當府裏普通婢女看待,一視同仁,我是遵命行事,鬧出什麽來皇後娘娘也找不到我頭上。”


    “正是這個理。”丫鬟和嬤嬤都附和。


    宋王妃百無聊賴地歪靠在軟榻上,慢慢合了眼睛。


    府裏,又多了一個側妃。以後女人也會會越來越多。夫君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他瞄的是東宮,是禦座,若真是成了事,以後住進後宮裏,女人還會更多。她除了是他的正妻,什麽都不是,如果以後連正妻都不是了呢?


    張七娘再不聰穎,背後也是皇後。而支持她的媛貴嬪能和皇後抗爭到底嗎?或者說,能一直支持她嗎?


    夜色渺渺,前路漫漫,有時候想想,她覺得這輩子真是沒意思透了。


    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的夫君永安王龍袍加身,高高站在九龍玉階之上,她想走過去,卻發現明明看起來很短的距離怎麽也走不到。起了霧,將她和永安王遠遠的隔開,越來越多的女人聚集過來,成了人牆,擋在前麵,讓她和玉階上的夫君離得更遠了。她往前揮手,拚命喊,永安王的麵孔卻越發模糊,最後終於被霧氣籠罩,消失。


    “……王爺!”她驚叫著醒了過來。


    貼身侍女們圍上來。她緊緊握住了侍女的手腕,大口喘著氣。“你們說,王爺……是不是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藩王更好?”


    起碼不會有後宮三千。小小的王府,人再多,又能多到哪裏去?


    侍女們驚訝,連忙勸她回神。有些話可不能往深了說,是大罪。


    宋王妃怔怔地由著侍女們服侍盥洗,換了寢衣躺到**去了。一整夜,想著正和張七娘圓房的夫君,夢裏全是和他越走越遠的場景。穿黃袍的永安王,戴九龍冠的永安王,接受百官朝拜的永安王,牽著皇後走上祭天台的永安王……她一直夢見以後,甚至夢見他牽著的皇後並不是她自己,而是穆嫣然,是張七娘,是陌生麵孔的女子,而她,拚命向前,卻連他的衣角都夠不到。


    離天亮還早,她便從疲憊的夢中醒過來了,坐起來,不想再睡,以免又沉入那些討厭的場景中。


    連做個夢都這樣累,如果以後夫君真得榮登大寶,她該怎麽辦?太子眼看著失了勢,夫君風頭正健,她很害怕。隻不過多一個側妃而已,為什麽她會覺得如此不安,做這麽多噩夢?


    她早早就起來了,叫了丫鬟進來梳妝。


    丫鬟看著她眼底的青色驚訝:“王妃您沒睡麽?現在醜時還沒過,起太早了。”


    “今天要帶著張側妃進宮拜見各位娘娘,早點起來收拾吧。”宋王妃隨口敷衍,心不在焉。


    等收拾妥當,甚至用完了早飯,才到平日起床的時候。她吩咐侍女去張側妃院子裏知會一聲,別太晚,免得進宮遲了讓人挑禮。去傳話的侍女須臾回返,卻說張側妃早就起來了。


    “怎地這麽早?”**苦短,新人圓房,是會晚起一些的吧。


    侍女說:“王爺一早被傳進宮裏去了。”


    “進宮?”


    怎麽這時候進宮。賑災回來永安王就放了假,皇帝讓他一心籌備迎娶側妃,待禮成再入朝,這張七娘昨日才過門,怎麽今早宮裏就傳人呢?宋王妃感到非常奇怪。


    “傳旨的公公私下透了消息,聽說是為了太子的事,今天的早朝要商量結果了。”侍女解釋。


    宋王妃點頭。太子牽連進災銀侵吞之案,是永安王查出來的,要議案,宣他入朝也是理所當然。隻是……她怎麽就感覺心神不寧呢?沒來由的不踏實。


    “讓張側妃早點過來吧,我們早些進宮。”她本能地想離著夫君近一點,也許,在婆婆那裏還能探聽出一些消息。


    於是,在鳳音宮院門剛開,嬪妃們請早安的時候,宋王妃便帶了張七娘和穆嫣然早早趕到了。


    隻是她不知道,在她們剛剛踏進鳳音殿的時候,永安王府也被龍禁衛圍了水泄不通,凡有意圖出入者,立地斬殺。


    長平王今日起得晚,太陽老高了,還在**呼呼大睡。


    昨夜他和僚屬們密談至深夜,如瑾知道他需要補眠,也沒叫他起床,獨自叫了早飯吃過,又到外頭散了一會步,然後到兩處給貴妾的院子裏轉了一圈,看看是否妥當。


    今天是兩位貴妾入府的日子。正妃張六娘不能理事,這些瑣碎都要她照顧到了。


    早在出嫁之前她就打聽過兩個貴妾的情況,一個是林安侯的妹妹,一個羅編修的庶女,那羅氏倒也罷了,父親官職低,到王府做貴妾也不算辱沒,林安侯的妹妹倒有些不合身份。


    不過做妾這種事,自家願意,別人再議論也沒用。羅編修一個低級官,願意用女兒搭天梯無可厚非,林安侯雖然是勳貴,但早就失勢破落了,也是前代一個外戚,和威遠伯海家差不多,海家有穆嫣然,林安侯送個妹妹進宮也是常理。聽說聖旨下了之後,林安侯一家和安國公府走動頻繁起來。


    這些事,如瑾略微知道一些就好,沒深究。總之人家姑娘最終都是要進府的,到時候看情況相處了。


    她以前一直想問問長平王,問他有沒有在這兩個貴妾身上動手腳,她們和她一樣是他拐彎安排進來的呢,還是宮裏的指派?


    但是最初是不好意思問出口,怕他以為她在介意和吃醋,到得現在,是真的不必問了。


    長平王當著祝氏等人的麵給予她的地位是唯一的,大略也不會再讓祝氏她們任另一個主子了。所以她更加無所謂地給貴妾們打點起來,有新人進府,接了照顧就是,和府裏多移植了兩個樹、多養了兩隻白鶴似乎也沒什麽區別?


    正在兩個院子查看的時候,醒了的長平王派人來叫她回去。


    “怎麽不等我吃早飯。”她一進門,就被他瞪眼質問。


    “這都快晌午的,還吃什麽早飯,您睡著不餓,我餓呢。”她吩咐丫鬟們去傳飯。


    “誰說我睡著不餓,夢裏都在吃東西。”長平王連寢衣都沒換就坐到了飯桌前,支著腦袋等開飯。


    如瑾便往內室走。


    “幹什麽去,還不過來伺候本王用膳。”頭發都沒梳的家夥用手指敲桌子。


    “我去看看枕頭有沒有口水,好讓丫鬟拿去洗。您夢裏吃東西,不會連枕套子都啃了吧。”


    長平王勃然而起,一點兒都不像個餓極了的人,三兩步就追上了她,直接抱起送到了內室**,“本王不啃枕套子,就想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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