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芳草地那兒有個怡亨酒店,挺豪的。我第一次去還是《步步驚心》剛紅那會兒,采訪吳奇隆。我記成鹹亨酒店,四處問路人,有個女孩特疑惑,“北京沒有,你得去紹興。”後來步行繞了得兩三公裏,終於找到了。


    進門後,我轉悠一圈,徹底記住這兒了,一萬塊錢一宿還是很壯觀的,我特喜歡那個比我家都大的封閉式露台,如果把遊泳池改成溫泉就好了。我喝著香檳,望著玻璃天花板,身邊再有個溫柔的肌肉男,倆人在池子裏泡著戲水,你潑我一點水,我潑你一點水……我絕對會做出不忍直視的三萬字出來,嘖嘖。


    我來老牛這上班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在這兒,盯老牛新簽藝人的雜誌拍攝。故地重遊,再加上我馬上要見伺候的藝人,我熱血沸騰的。趁著攝影師在泳池邊上布置燈光呢,我站在遊泳池邊給彭鬆打電話,讓他猜猜老牛讓我帶的藝人是誰?


    彭鬆特配合,“邁克爾·傑克遜?”


    “中國的!”


    “張國榮?”


    “腕兒沒那麽大!”


    “陳寶蓮?”


    我突然卡殼,陳寶蓮是誰?


    彭鬆說:“陳寶蓮你都不認識?你上初二那會兒不是早戀嘛,發育的早胸挺大的,還沒胖,大家都說你是一一六中陳寶蓮……”


    “嗨,我那些光榮事跡就別提了,但你還別說,那會兒我長得還真挺像她的。你說我要是瘦下來,改小年紀,整個容啥的,能不能做個豔星……”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反應過來,在電話裏噴彭鬆,“邁克爾·傑克遜、張國榮、陳寶蓮這三位都死了!我帶他們?我怎麽帶?我是牛頭馬麵還是黑白無常?”我心說不就是沒去你那兒上班嘛,小心眼,竟然咒我死。


    正想著,老牛帶著新簽約的藝人進來了,我一個激動,朝他倆狂奔。我大叫:“Surprise!”想不到是我福子吧!跟你致命邂逅了好幾次的福子啊!


    哪想著泳池邊地滑,我高跟鞋沒踩穩,直接仰過去了。我大驚,這腦袋要是磕泳池邊上,得磕死,我不能死啊。也許是上天聽到我的禱告,我碩大的身體直接掉進了遊泳池裏。


    要不然說我人幸運呢,這半大遊泳池也不深,大概才到我下巴,我命中注定的真愛大帥哥撲到水下給我做人工呼吸的機會不太可能發生。我嗆了幾口水,一個鯉魚打挺,從遊泳池裏站了起來,頭發蓋我一臉,我生怕群眾忍不住下來救我,我呼喊,“沒事!大家別擔心我!”


    咦,大家這麽冷靜呢?我一擼臉上的頭發,發現現場工作人員都在搶救水池旁的攝影燈,攝影師比較幽默,說我把半個遊泳池的水都濺出來了。


    因為隱形眼鏡滑出來的關係,我隻能依稀判斷岸邊的一個肉山是老牛,我趕緊滑過去,岸邊的手機響了。摔遊泳池裏,手機都能掉到岸邊,我運氣真好。我接電話,是彭鬆的聲兒,“你到底帶誰啊?”我把電話遞給肉身旁邊骨骼清奇的身影,“彭鬆的電話,你幫我接一下。”


    他接過電話,懶洋洋的被窩味兒,“鬆鬆啊,我是小宇……嗯,我也沒想到我執行經紀人是福子。”


    我微笑,我的人生簡直是偶像劇女主角的設置,千回百轉,還是幸運地跑回到心愛的郝澤宇身邊了。一團“海藻”飄到我身邊,我心痛地撿起來,今天唯一不幸的,是我帶瑞貝卡的假發出的門。還是真的。


    〔二〕


    貴的酒店是有道理的,酒店工作人員跟見著親媽一樣,把我衣服送去幹洗了,據說倆小時就能幹——就是幹洗費貴點,能買我三身這衣服吧。


    我裹著白色的浴衣,郝澤宇穿了一身灰,被穿了一身黑的老牛按在化妝室召開牛美麗娛樂公司經紀團隊的第一次動員會。


    郝澤宇問老牛,“丹姐還過來嗎?”


    老牛納悶,“她過來幹啥?”


    郝澤宇對著空氣點了點頭,“她躲著我幹嘛呢?我又不會怪她。”


    老牛坐姿特別淑女,二百多斤擠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說話一句是一句的,“郝先生,我知道改簽到我這兒,你挺不樂意的。”老牛停頓一下,等著郝澤宇說不不不我挺樂意的你別瞎想。社交禮儀嘛,我這種不會來事兒的都能明白。


    哪想著郝澤宇特自然地點頭,“是挺不樂意的。”


    這麽不給麵子?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特懂事兒愛笑的陽光美少年嗎?這話讓人怎麽接呢?


    但好個老牛!不愧是伺候過各種煩人精的人精,反守為攻,“說實話,我也挺不樂意的。我平生呢,最喜歡兩樣,錢和男人。你呢,靠你賺不到什麽錢,我又不想睡你,你說我能圖什麽呢?”


    老牛交叉換了換腿,郝澤宇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看,倆人都把自己當成大牌,誰都不說話。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鄙人沒什麽毛病,就怕這種尷尬的場麵,我趕緊拿自己開玩笑,“你們說,我穿浴衣怎麽這麽醜呢?別的女人穿這個叫春光乍泄,我穿浴衣簡直叫豬開屏!哇哈哈哈。”


    郝澤宇看看我,“挺好看的,你白。”


    “把你胸捂上,我頭暈!”老牛白了我一眼。


    氣氛稍微緩和點,老牛的話雖然還帶著氣,但變了一個風格,“既然咱倆都不樂意,那以後合作可以光談錢,不談感情,這樣高效、時髦。以前你那經紀人光跟你談感情了,賺到錢了嗎?沒有!你跟了她這麽多年,說轉手就轉手了……”


    郝澤宇突然拍了拍老牛的肩頭,“謝謝你。”


    這下把老牛拍糊塗了,連我都有點蒙,郝澤宇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郝澤宇笑了,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剛才我說話你別介意,沒什麽,我就是起床氣,沒睡醒。跟著你挺好的,我聽別人說過,說你宣傳做得特別好。”他摸了摸自己的寸頭,看看我,“而且這兩年吧,我老覺得我會火,沒準兒就缺一個你。”


    我想起燒他頭發的事兒,我臉紅,趕緊掩飾,大聲鼓掌,“沒錯!今年一定會火!”


    老牛搖搖頭,“你倆幹傳銷呢?”


    老牛打開電腦,拿了郝澤宇的宣傳策劃案給他講,老牛PPT做得挺好,翻了幾十頁還沒講完。


    我總結了一下,老牛的主要意思是:前經紀人的策略是:唱歌、演戲、綜藝、時尚有一杆子打一杆子,根本沒清楚到底要啥。他的思路就一個:什麽容易漲粉做什麽,粉絲經濟才是王道。今兒拍時尚大片放在網上溜粉,明天穿著各種大牌在網上直播曬自己。


    講畢,老牛很滿意自己的成果,站起來特得意地轉悠,“看了這麽多,你有什麽想問的?”


    郝澤宇盯了半天PPT,手下意識地摘自己羊毛開衫上的毛球——這羊毛開衫真老土,我爸都不會穿,他今兒怎麽穿這個?


    他試圖翻翻PPT,但不知道怎麽翻頁,最後撓撓頭,目光轉移到老牛身上,“你這身衣服從哪兒買的?挺好看的。”


    老牛沒想到自己的才華會這麽被無視,氣得想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但位置沒找對,猛地坐到了地上。


    我撲向老牛,安撫他,“疼不疼?這樣也好,你長期沒有性生活,後麵都長草了,就當給後麵除草了。”


    老牛捂著屁股在地上打滾,順便還叫囂著要殺了我。


    哪想著郝澤宇蹲在地上,特無辜地望向老牛,“你生我氣也不能傷害你自己吧。”老牛一秒也不想待在這間屋子了,他呲著牙,破罐子破摔,“行啊,那咱們接下來就互相傷害吧。你神經病是吧,老子不怕。”


    〔三〕


    “他不是神經病,他是詩人。”電話裏,彭鬆這麽跟我說。


    我邊下樓給工作人員買咖啡,邊給彭鬆打電話求安慰。因為穿了浴袍當街橫行,星巴克的店員看我的眼神是渙散的。


    彭鬆在電話裏接著說:“我家冰箱不是散熱不好嘛,我想換掉,他抱著那冰箱不放手,你猜他說什麽?他說冰箱比人心好,人心寒,冰箱還有點熱乎勁兒。”


    “這反差也太大了,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陽光體貼見義勇為英雄救美的美少年嗎?我都懷疑他私下裏會不會打人。”


    “別擔心,小宇的喪吧,不是能讓人看出來那種。那種寫在臉上的喪,特別low。小宇這種叫高級喪,隻喪給自己人看。他是骨子裏的悲觀,一人守著自己不為人知的喪,小火慢燉著熬日子,也算是一種業餘愛好吧……”


    掛下電話,一進房間,見攝影師鬧脾氣,他說郝澤宇眼裏沒事兒,跟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兒,說著就要找姑姑。


    前情提要,姑姑,即老牛在圈內的名號。


    我也不能說牛姑姑正在跟化妝師撕呢,因為化妝師遲到、業務水平屬於影樓風格以及聽說郝澤宇明天要直播,化妝師忍不住來了句,“他直播有人看嗎?”


    牛姑姑正被郝澤宇氣著,找不著發泄口,便拎起來把化妝師罵了,理由是我的藝人隻有我可以罵。


    我給攝影師遞過咖啡,“您受累,不過您可以這麽想,好歹他臉是瘦的,要換成我這樣臉胖身胖心也胖的,您才該著急呢。”


    郝澤宇在一邊玩保衛蘿卜呢,我把咖啡放在旁邊,想囑咐幾句,後來想算了。其實也不能怪郝澤宇,這期主題太匪夷所思了,估計雜誌出刊都要臘月了,還拍泳裝。


    攝影師的創意也夠low的,讓郝澤宇跟幾個比基尼女模在泳池邊賣弄性感,整體效果特直白,攝影師沒辦法,隻好先去拍女模特。


    攝影助理正在搬鼓風機,他大腿也就我手腕子那麽粗吧,人特沒力氣,我看不過去趕緊過去幫忙。結果人家看到我,臉都紅了,竟然把鼓風機一撂,跑了。我低頭一看,搬東西時bra露了出來,今天穿的是良家婦女無蕾絲款。這孩子,我都不把自己當成女的了,你見比基尼臉不紅,見我bra害羞個屁啊!


    給鼓風機插上電,我貼心地打開開關,這鼓風機風大得很,雖然吹得我披頭散發,但裏麵bra還濕著呢,吹吹還挺舒服的。吹風機吹得浴衣都飄了起來,我趕緊捂,突然靈感迸發,趕緊招呼人,“大家快來看!我這姿勢像不像瑪麗蓮·夢露……哎喲風太大哇哩哇哇哇……”風太大了,吹得我音兒都變了,腮幫子肌肉在抖動。


    旁邊人都笑了,一小孩幫我調低了風量,這風吹得舒服,我神態自若地擺著各種姿勢,支使著攝影師,“大師!我都犧牲成這樣了,您就沒點創作的衝動嗎?”


    攝影師特配合,拿起單反就拍了起來,我漸入佳境,旁若無人。他又拍了幾張,直接笑得沒勁兒拍了。我不管他,開始熱舞,大家都笑瘋了。


    人群之中,瞥到角落裏郝澤宇的目光,他也咧嘴在笑呢,我朝他眨眨眼睛,繼續跳舞。其實我不怎麽會跳舞,隨便一跳都是車禍現場,但我心裏清楚,我這麽跳,大家都很開心。


    小時候,我就是人來瘋,經常在胡同口大爺下棋的地方,舉著一根冰棍杆兒說接下來我給大家表演十個節目。媽就罵說十處打雷,九處有我。


    其實我也沒那麽大表現欲,我就是樂意看別人開心。至於我這麽做開心嗎?這重要嗎?大家開心最重要,大家開心最重要。


    〔四〕


    “我請你吃飯吧?”下電梯時,郝澤宇沒頭沒腦地問我一句。


    “為什麽啊?”我看他的臉,不鹹不淡。


    “晚飯不想一個人吃。”


    “好……好吧……”其實我不太想去。


    酒店,我給大家散播歡笑散播愛後,現場拍攝很順利,郝澤宇也變回了我認識的樣子,愛笑、禮貌、特招人喜歡以及恰到好處的撩妹。在鏡頭前表現也好,簡直瞬間有了十個靈魂。


    拍攝完畢,他還跟攝影師鞠躬,“我這退流行的臉,就靠您P圖變時尚了。”


    這種好狀態一直維持到老牛走,郝澤宇就像是開關調到了OFF一樣,換成一副癡呆的表情,你要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成,反正跟剛才差別挺大的。


    爾後,他就這麽喪著臉問我吃飯不。這要是以前,我巴不得跟著去,不帶我吃,我在旁邊瞅著都樂意。


    但一天的助理生活讓我對郝澤宇徹底改觀,怎麽說呢,我還挺怕這種又好看又喪的人的,摸不著他的脈門,覺得自己很多餘。說實話,這種喪我特看不上,要喪大家一起喪啊,沒事兒老折磨自己幹嘛?玩自虐啊。


    郝澤宇要去的燒烤店,門臉又小又髒,坐不了幾個人,我跟郝澤宇麵對麵坐著,中間就隔著一個小折疊桌,烤串什麽的一會就擺滿了桌麵,我試著吃一口,竟然挺好吃。


    郝澤宇蜻蜓點水似的吃了幾口,就把大部分食物都推到麵前,撐著頭看著我吃。


    “減肥啊?”我問。


    “吃東西多煩啊,有時候我恨不得身上長葉綠素,站在太陽下就飽了。”


    我冷笑,上帝果然是公平的,食色性也,讓你自己就占個“色”,其他兩樣就別想了——估計這廝也是個性冷淡。咦,不對啊,以前我挺喜歡郝澤宇的,當了一日助理,怎麽對他態度就變了呢?


    我一邊嚼烤韭菜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分析。其實也可以理解,這種高級喪的美人,以前也遇到過。我在地鐵上班,私下寫時尚雜誌時,分來一個低配版的吳彥祖,在微博上能被人偷拍說是地鐵帥哥的那種。他性子冷,對人挑剔,大概是覺得我還算有見識,女生當中也就跟我有話聊,後來竟好到可以單獨約看電影的程度。但時間長了,我就覺得這人不對勁,他對你全是膝跳反射一樣的反應,沒心,接收不到你對他的好。後來我就不怎麽理他了,單位就有風言風語,說我是因為追求未遂惱羞成怒,才跟他不好的。又說這人不喜歡女的,才跟胖福子好。同事還問過這事兒,我說喜歡是真喜歡,我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但純粹是欣賞美的角度。追就算了,身為一個有自知之明的胖妞兒,這種人隻可遠觀不可褻玩,整個一無性戀,地球人滿足不了他。後來小吳彥祖變禿了吧……


    手機快門聲打斷了我的憶往昔,我一轉頭,發現店裏好幾個女孩拿手機拍郝澤宇呢。我天生沒氣場,如果現在站起來鐵著臉說不準拍,現場要是有個不著調的說郝澤宇不紅還耍大牌,算不算是一種進階刺激?


    郝澤宇倒是沒事兒人一樣嚼著羊肉串。


    我問,“哎,你怎麽又吃了?”


    “看你吃東西的樣子,我也覺得餓了,你要不要考慮直播吃東西?我覺得你吃東西特有渲染力,厭食症見你吃,病都得馬上好。”


    我跟郝澤宇商量打包換個地兒吧,被人偷拍不好。


    郝澤宇倒是不在乎,“拍就拍唄,我又不紅。”


    我搖搖頭,“我現場就能編個特有殺傷力的題目,《郝澤宇與不明女士共同進食,關係曖昧》。”


    郝澤宇笑了。


    我生氣,“你笑什麽啊?我要長得好看,這緋聞對你還有點價值。長成我這樣,跟你出現在同一畫麵裏,影響你藝人品質。這還算好的,萬一記者嘴賤點,《郝澤宇與一頭豬共同進食,徹底墮落》,圈裏人會笑你改行當飼養員了好嗎。”


    郝澤宇笑得嘴裏的東西都噴出來了。


    我生氣,“你還笑,我跟你說,演藝圈都拜高踩低,天王巨星被拍吃蒼蠅館子,那叫平易近人不忘初心。你要被拍到,指不定會被寫成《過氣偶像在小店進餐,不紅疑似經濟堪憂》……”


    完蛋了!我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發現我就不能抖機靈,我偷偷瞄郝澤宇的臉色。


    沒想到郝澤宇撫掌大笑,周圍人都側目了。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招呼服務員打包買單。結賬時,我還試著搶著結賬,郝澤宇卻把我錢包給推了回去,自己結了。


    我沒敢回話,還在回味他推我錢包這動作,他是不是悶頭生氣啊,然後自己喪給自己看……明兒要不我跟老牛辭職吧……


    出了店門,郝澤宇問我,“那咱們去哪兒吃?”


    咱們?還繼續吃?看來沒生大氣。我放下心來,列了幾個備選方案:咖啡館?肯德基麥當勞?路邊坐著啃?再找個大排檔?都還不如在店裏吃呢。


    郝澤宇替我做出了最終方案:去他家吃,反正就在這附近。


    啊?這個“啊”我能寫出五萬字百感交集,最猛烈的竟然是後悔:要是我瘦點美點年輕點,是不是還有資格誤會郝澤宇要睡我?


    我絕望地沒話找話,“我家小鬆子來過你家嗎?”


    “來過一次就不來了,他說我家太怪了。”


    怪,有多怪?


    〔五〕


    郝澤宇拿鑰匙開門時,抱怨走廊的聲控燈壞了,鑰匙眼都找不著。


    我拎著打包袋,望著他猿臂蜂腰的美好背影,迅速地編織了一個完美的故事。我在燒烤店說他是不紅偶像,惹怒了他,他借機叫我去他家,然後分屍,嘖嘖……他白天是過氣偶像,晚上是變態殺手,而且專殺胖女孩……郝澤宇家裏鋪滿了白色瓷磚,這樣分屍後好衝洗血水,所以我家小鬆子才說他家怪……


    結果一進屋,我立馬拋棄了我完美的犯罪故事。他家何止怪,簡直變態。


    一百多平的屋子,打通了隔斷,全白。家裏隻有兩樣家具:床及椅子。床是一張床。椅子,全是椅子們。椅子的數量倒不驚人,隻是椅子的來曆挺嚇人。


    天鵝椅長得跟衛生巾護翼差不多;蝴蝶椅乍一看像個釣魚凳,特別適合癱在上麵;PK9因為長得像鬱金香,被叫做鬱金香椅;鑽石椅是用金屬網做的,我一直覺得它放在火上就很適合烤肉;Eames經常被誤認為是老板椅,但其實不適合霸道總裁,比較適合霸道總裁他媽;花瓣椅像是被捧在手心的感覺,很貼合周董的那個奶茶廣告;各種顏色的伊姆斯椅,赤橙黃綠青藍紫,整齊地被釘在牆上,下麵是伊姆斯那款太有名的玻璃鋼躺椅。


    我麵紅耳赤,心潮澎湃,心跳加速……我知道大夥兒肯定特瞧不起我,會覺得有什麽呀,姆們進家具店也沒興奮成這樣啊?那我換個說法吧,比如你是要包不要命那種女的,你進一個大房子,裏麵有滿滿一屋子LV的包,從1854年第一款旅行箱,到2016年醜了吧唧的那係列彩色背包,一百多個包就放在一間民宅裏落灰……你說你high不high!


    這些椅子啊,都算是係出名門,那些特著名的建築師,沒事兒自己做家具玩,沒想到玩出萬古流芳的效果,不少原版被博物館收藏。就是專門搞室內裝修的設計師,咬咬牙也隻能買幾把複刻版,誰在家屯這麽多椅子啊。


    郝澤宇以為我不懂行,跟我客氣,“我家就是有點簡陋……”


    我咽了各口唾沫,“別告訴我都是原版……”


    “也有幾把山寨貨……”郝澤宇有點驚訝,“你還懂這個?”


    “一、二、三、四、五、六……”我開始數椅子,算一萬塊一把的話,這一屋子夠在通州交個小房子的首付了。


    我淚奔,“你也太有錢了!我打小就想有個自己的房子,不用裝修,全刷大白,然後都擺這種有品位的椅子,”我轉悠一圈,“哎,你怎麽隻買椅子啊,你添個鬱金香桌,再換個同樣牛的燈具,我想想換哪個……”


    家居審美與長相不成正比的我,震撼到有點暈,一屁股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郝澤宇製止我,“那椅子不結實……”


    我剛想站起來,椅子一歪,我一下子摔到地上,椅子也有點散架。哎喲,這椅子還真不結實,我還怕這椅子特貴,萬一是原版孤品,有錢也買不到。但細看是特平常那種椅子,圓盤,三個腿,油漆也斑駁。應該不是貴椅子吧。


    但郝澤宇楞在哪裏,臉瞬間紅了,眼神都不對了,感覺要原地爆炸了。


    我有點兒手足無措,病急亂投醫地趕緊安撫癱在地上的椅子,“對不起,摔疼你了吧,實在對不起,我太重了……”


    郝澤宇幾乎是撲了過來,跟搶救病人一樣,徒手試圖把椅子組裝起來。可是一來二去,椅子散架得更厲害了。他於是轉而打開廚房櫥櫃,拿出一個工具箱,希望借著工具來。


    我在一旁嚇得沒敢吱聲。


    郝澤宇手抖了,電鑽使的勁兒不對,釘子直接鑽穿圓盤,椅子更不成形了。他呆愣了片刻,眼睛都紅了,一個轉身就撿起破椅子,直接開窗丟了出去,站在那裏直喘氣。


    我歉意歸歉意,但心裏冒出來更多的是:藝人果然是台上光鮮亮麗的,私下都有反社會暴力傾向。想到這兒,我也不怕了,怎麽辦?賠吧。


    我扶著一把溫莎椅,撅著屁股,撅了半天了,郝澤宇眼光才看我這邊,“你幹嘛?”


    “要不然你打我一頓出氣吧。”


    郝澤宇笑了一下,仿佛程序又恢複了正常,但臉色還挺暗淡的,“對不起,嚇到你了。”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他依然給我道歉,“你覺得我特有病吧,我覺得我也是。”他又自言自語,“老天爺真棒,一點過去的念想也不要給我留了。”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明白過來:郝澤宇憋了很久了,我是誰並不重要,他隻想找個樹洞傾吐一下。而我,天時地利人和,今晚,我變成了人肉樹洞。


    〔六〕


    “我參加選秀的時候,那時候不是流行賣慘嗎,導演給我下套,然後我就什麽都說出來了。觀眾啊評委啊一聽,這小孩太不容易了,都哭得披頭散發的,其他選手比我帥比我高比我有才藝,但我有觀眾緣啊,你們再強,也架不住我慘啊,最後冠軍就給我了。


    “我沒見過媽媽,三歲時她就跟我爸離婚了,聽說是嫁去了南方。我一點也不恨我媽,換成是我,我也不跟我爸過。可是男人不渣,女人不愛,關鍵我爸還帥,所以我爸結了又離,離了又結。有次,我爸領著我跟三個不認識的小孩吃了一頓飯,我們的媽不同,都是同一個混蛋的爸,離婚後都被甩給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了。我一度懷疑,我爸被創造出來,就是派到人間來播種的。


    “我那幾個弟弟妹妹命都比我好,起碼姥姥姥爺都在,有的還是高級工程師什麽的,活得可滋潤了,是不是從小被寵愛的孩子心裏都特世界和平?我看他們跟我爸相處得都特和諧,不恨他,也指望他。我怎麽就不行呢?我特別討厭他,可又忍不住要討好他。是不是我跟奶奶過得太苦了,過得苦的人,情緒都這麽分裂?


    “其實這話說得也不客觀,苦?我有什麽過得苦的,不就是媽不見,爸不理嗎?我也不缺吃,不缺喝。我奶奶這輩子過得才叫一個波瀾壯闊。三十多就守寡了,本來都找好一個老伴安度晚年了,我爸把我扔過來,那老頭就不樂意了。奶奶一生氣,不樂意就不樂意,我就跟我大孫子過了,奶奶就是倔。我爸一年就給兩千塊錢,老太太那點退休金根本不夠養我,後來她想了個什麽招呢,她上學校時,那時候哈爾濱還算是滿洲國的呢,中國小孩要上學,都得學日語,所以我奶奶日語特別溜,我奶奶就辦日語補習班,教得不說有多好,架不住學費便宜,有個仨瓜倆棗的收入,也夠我們倆緊緊巴巴地活了。可這錢賺得也辛苦,講課得站著,教一天日語回來,她腰疼得躺都躺不下,隻能坐在一把單薄的園盤三腳小椅子上。小時候我嘴巴就特甜,說奶奶,將來我賺錢給你買好椅子,坐得特舒服的椅子。


    “聽上去是不是特溫馨,一老一小苦兮兮地相依為命?沒有,我奶奶才不是那種普通的老太太!我奶奶是什麽人呢,比如在街上,我奶奶要是過來,大家都得瞅她,太漂亮的老太太了!頭發也不染,全白!都有關節炎了,一年四季還愛穿裙子,就擦那種大紅的唇膏。我有一年去法國拍寫真,站在街頭都愣了,滿巴黎都是我奶奶那種不服老又愛捯飭的老太太。她不光捯飭她自個,還捯飭我,我上托兒所,衣服天天不重樣。你知道她最出風頭是什麽時候嗎?就是接我的時候,人家一聽是我奶奶,家長都圍過來,說你孩子那衣服哪兒買的。買的?都是我奶奶一針一線做的,我家哪有那閑錢買啊!後來上小學,上初中,上藝校,人家都以為我家挺有錢的,因為我外邊穿得好,實際上我們家住的那小破房,一九一幾年俄國人蓋的!沒上下水,也不能洗澡,冬冷夏熱。可這些其他人都看不到,就像他們看不到我內衣內褲都是補丁。奶奶說,有一百塊錢,九十塊錢得穿在外邊,破爛藏裏麵。咱們可以窮,但別窮到骨頭裏,要不然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一般這樣家庭出來的,家長不得天天教育你,隻有知識才改變命運?連我那混蛋的爸,一年見一次,都說你成績再這麽爛,我隻能送你當兵去了。要不然說我奶奶有意思呢,她從小就發現我長得好,別人都送孩子學奧數啊補英語啊,隻有她送我學舞蹈彈鋼琴什麽的,什麽都不精,但什麽都懂一點。後來她送我上藝校,我不想去,男孩跳舞時穿的那練功服,下麵鼓一大包,太丟人了。可奶奶說,小宇啊,咱家的家庭讓你輸在起跑線了,光靠學習你也追不上了,社會都是分階級的,你學習也不好,咱們學點藝術,瞎貓碰死耗子,萬一有名氣了呢,有名就有利,這也是你唯一改變自己出身的機會。我不懂,但也沒辦法,想上好高中,擇校費就得花一大筆錢,奶奶沒錢,我那混蛋老爸也不會掏一分。可去那些不好的高中,估計也考不上什麽好大學,我又不是那特愛學習的孩子。行,就聽奶奶的吧。


    “按照奶奶的計劃,我上藝校,就是為了準備考中戲北影什麽的。到時候奶奶把房子一賣,也夠我四年學費了。可快畢業那年,我跟朋友吃燒烤,被電視台導演看上了,他們正滿中國找長得還行的男孩。我覺得是騙子,壓根沒當回事兒,可後來奶奶聽說了,找那個導演細細地問了一遍,覺得靠譜,就讓我參加。我說奶奶,咱們不考大學了?奶奶說要上大學咱們得花錢,參加這個能賺錢,萬一紅了,幹嘛還上什麽大學!我參加了,一路過關斬將,拿到東北分賽區冠軍,然後去上海參加總決賽。這一路上我漸漸明白過來了奶奶的教育方式。讓你從小把好的穿在外邊,讓你知道什麽是好東西。把破的穿在裏麵,讓別人看不見,就覺得你特好看,就會對你特好,也不會歧視你沒爹沒媽。讓你從小到大都習慣受到別人注視,也不會自卑。讓你吹拉彈唱琴棋書畫啥都懂一點,靠這點皮毛功夫參加這種比賽簡直太輕而易舉了。奶奶可真牛,我特別服。可奶奶說,我是男孩,她才敢這麽養,要是女孩,她也沒辦法富養,窮人家富養又長得好看的女孩,將來命都特別慘。奶奶說,她就是例子,她就指望著,我把她沒經曆過的人生,好好替她享受一遍。


    “得了冠軍,別的大公司想把我經紀約給簽過來,可我不願意,跟我一塊比賽的兄弟們,都簽電視台了,我可不願意跟他們分開。可奶奶說,還得走。為啥呢?電視台簽了那麽多,能拋頭露麵的機會就那幾個,分給誰啊?而且那大公司在北京,幹文藝的,不往北京跑,留在上海幹什麽?就這樣,我被簽走了。沒過幾年,我就看出來差距了。比賽積累的人氣也就能咋呼一年,過了兩三年,簽在電視台的幾個兄弟都被耽誤了。我奶奶眼光可真毒。


    “剛紅那陣子可真是忙,一個月跑了二十個地方,出唱片,演偶像劇,賣寫真,接商演,上節目,我都快被公司榨幹了。本來說要帶著奶奶去旅行的,但奶奶說這挺好的,花無百日紅,有錢賺的時候,趕緊去賺,後麵不紅了,能休息一輩子呢。我就咬著牙在鏡頭前活蹦亂跳的,終於攢了點錢,租了個特別大的房子,我打電話讓我奶奶搬過來跟我一起住。老太太跟我嘰嘰歪歪的,跟我耍了好久的大牌,最後還是來了。她這麽愛出風頭的老太太,一輩子不得意,現在孫子成明星了,她恨不得天天跟我綁一塊呢。後來我老早就在飛機場等著,我還讓我們司機把公司的保姆車開來了。我拿著一束花,心裏想著狗仔在哪兒呢,他們快來采訪我啊,他們要是問我來接誰啊,我就說我來接我最愛的女人,哈哈哈,明天等著上頭條!奶奶一下子就成全中國都知道的老太太啦。結果飛機等了半天不來,我問服務台,人家說哈爾濱那班飛機剛起飛又掉頭降落了,機上有個顧客好像不行了。我心說這人真討厭,身體不行,坐什麽飛機啊,這不耽誤我見我奶奶嘛。結果給我奶奶打電話,打了好久,才有人接起,他問你是她什麽人啊,我說我是她孫子啊。他說趕緊過來吧,你奶奶正搶救呢,敢情在飛機上不行的,是我奶奶。


    “我在哈爾濱待到頭七才回來,我什麽都沒帶走,我什麽都不想帶走,我把房子留給我爸了,去機場之前,還是帶著奶奶一直坐的圓盤椅子回了北京。到了家,我打開房間門,一屋子的椅子,都是好椅子。小時候說要給你買好椅子,我真買了,浪漫吧?我都替我奶奶感動。可我又委屈,跟奶奶抱怨,說老太太你也真是的,沒享福的命。知道你孫子弄來這椅子多不容易嗎?我去巴黎拍寫真,拍完有一天購物的時間,翻譯問我想買什麽。我想了半天,看巴黎的老太太都跟奶奶你一樣蹦躂蹦躂的,我就問巴黎這兒特有品位的女的,都愛買什麽椅子啊?翻譯正好是讀設計的,特有品,她給我開了個單子,我滿巴黎買這些椅子,都空運回北京。我回來拍戲時,翻譯說她在一個二手跳蚤市場,發現一把特好的椅子,特便宜。我說以後就麻煩你幫我多搜羅,你看得上眼的,都買來給我寄,我給你代購費!攢了這麽多,本來想給她個驚喜的,結果她老人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駕鶴西去了,我白這麽浪漫一把。


    “本來我也算勞模,可以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休息。結果奶奶去世這當口,本來要上個戲的,我說我演不了,後來那角色就給那誰誰,結果他演,他就爆紅了。這都好幾年前的事兒了,公司現在一提這事兒,還後悔。可我真的覺得沒什麽,奶奶都沒了,我紅給誰看呢。我現在的日子挺好的,我不愛車,又不愛房,我就愛買衣服,沒事收集一下誰都不認識的椅子,然後扔到這房子裏,你問我說有意義嗎?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奶奶那麽得意的一人兒,


    死在將要享福的路上,她也不甘心吧,她是不是也會來看看我?所以我把圓盤椅子帶回北京,讓她能尋著物件兒來看我,我把這房子空出來,塞滿椅子,等著她來坐一坐。如果她見到這麽多椅子,”他頓了頓,“你說,她會說什麽?”郝澤宇開始盯著一把溫莎椅發呆。


    我也盯了一會兒,這溫莎椅算是變種,椅背兒跟孔雀開屏一樣,材質看不出來,不過運到中國挺貴吧……甭想椅子了,兩個人這麽冷著,總得有個人說話吧。


    我開口:“你真有錢……”他頭轉向我,我覺得他沒聽明白,就又說:“我覺得你奶奶會說,你真有錢……”


    郝澤宇以看著之前那把溫莎椅的目光,看著我。他眼神太清澈了,我頂不住了,帶著哭腔,“我就上來吃個雞翅!你跟我說這個幹嘛呀,我們又不熟!”


    我痛哭流涕,嚇的。真的,大晚上的,一上來就給你演《藝術人生》你受得了嗎!


    〔七〕


    郝澤宇送我下樓,當然,我倆很尷尬,路燈把我倆的影子拉得很長,瘦高的是他,黑滾滾的是我。


    當然,我也在檢討,我要是小姑娘,發自拍配各種仁波切格言那種歲月靜好型,聽郝澤宇這麽一說,我肯定立馬愛上他了。可如果你三十歲了,你第一天正式入職見同事,見識他各種神經病,不小心去他家吃個飯,還惹了這位爺崩潰,他突然跟你真情流露半輩子苦辣酸甜,你怎麽想?懂了吧。


    我拿出手機,在叫車軟件上看司機開到哪兒了。司機開得真慢。


    郝澤宇雙手插兜,看著遠方。他突然說:“其實我今天挺不高興的。”啊?這又是哪一出啊?


    “感覺自己特沒尊嚴,跟牲口一樣直接被賣了,真逗。”


    “嗨。”我也不知道說什麽。


    “本來,特想今天搞砸一切,招兒都想好了。可看你在風扇那邊跳舞,逗大家開心,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想讓我開心點,好好拍照,別讓大家難做,所以今晚才想請你吃頓飯,哪想著,嚇著你了……”


    車來了。郝澤宇看著車來,“所以……今天……我平時不這樣,我挺正常的,你別往心裏去。”


    我江湖氣地拍著他的肩,“嗨!幹嘛呀,沒事兒都被你說成了有事兒了!今兒不挺好的嗎?是我對不起你,坐壞了你那麽重要的椅子。”


    我身輕如燕趕緊上車,郝澤宇幫我關車門,“到家說一聲。”


    沒有郝澤宇任何聯係方式的我點頭,“行,到家給你發短信。”


    車開動,從後視鏡裏看郝澤宇一個人站在那兒,我突然叫司機停車。


    我開門下去,走向郝澤宇。做事兒要有頭有尾,這個尾我來收吧。


    我說:“今兒晚不能就這麽結束,總覺還得再說點兒什麽。郝澤宇,不,還是叫你小宇吧,這樣顯得親切一點。我是真覺得,奶奶見到你那些椅子,都是外國買過來的,肯定會覺得你特有錢,覺得你混得特好。她肯定特高興,即使她死了,沒辦法照顧你了,她也不擔心,她會想,在沒有她的世界,你照樣會過得挺好。所以啊,我是真心覺得,你真有錢,我沒跟你瞎胡鬧。”


    郝澤宇愣了,沒想到我會說這些。我想了想,還是上前擁抱一下郝澤宇,特沒肉欲那種,抱街邊流浪狗那種。


    “總覺得應該抱你一下,一個人扛著,很辛苦吧,可憐見兒的,你要加油,要好好地活。”我鬆開他,跟他擺手,走向車。


    郝澤宇在後麵叫我,“福子。”


    我沒回頭,伸著手揮舞,“沒事,今兒的事兒,我聽完就忘了!”


    “福子。”他又叫。


    我回頭了,“怎麽了?”


    “福子!”他笑了,又叫一聲。


    “神經病。”哎喲,今天終於把這句話說了。


    他不說話,笑著揮舞著手。


    車上,我想了想,這一天的光景,真是一篇特荒誕的爛尾網文,沒頭沒腦的。但好在我剛才表現挺女主角的,生生把結尾掰成了日劇。希望郝澤宇得奧斯卡影帝的時候,感謝詞會提到這一刻……


    在胡思亂想的海洋裏遨遊了一番,我還是浮了上來,還有事兒沒完。我探過頭,“師傅,不好意思,您能再掉個頭嗎?”


    “還有話聊呢?生離死別嗎?”


    “不是,我落東西了。”


    “什麽?你的心嗎?”我愣了一下,這師傅網文看多了吧。


    師傅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皺眉捂嘴,“姑娘,我多說一句,你這身板兒,這麽折騰,我都替他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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