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羅拖著“皇家九月、,號戰列艦以及剩餘船隻回到馬尼拉港時,已是四月十九日深婁。


    從蘇比克海灣回馬尼拉港不過三百裏,此時逆向的季風還不強,最多一天就能到,可這些劫後餘生的戰艦都步履蹣跚,能跑出平日一半速度就很不錯了。路上還沉了兩艘,另有四艘傷勢太重,不得不搶灘靠岸,緊急修理,隻有十七艘船跟著“皇家九月”號回到馬尼拉港。


    佩德羅還視此次撤退為壯舉,回程若是遇上稍微大一些的風浪,恐怕再帶不回幾艘船,現在還有一艘戰列艦和十六艘船,馬尼拉聯合艦隊還有一戰之力。


    馬尼拉總督雷班度卻不這麽認為,沒在蘇比克海灣打敗〖中〗國人,這是西班牙人的絕大恥辱!他斷言道:“佩德羅,你會上軍事法庭的!”


    佩德羅還沒有這樣的自知,他跟雷班度爭吵了大半夜,最後豪邁地道:“休整十天,我就繼續帶隊出擊!〖中〗國人的艦隊也已經傷了元氣,把所有能戰鬥的船都交給我,一定能解決〖中〗國人的海軍,封鎖〖中〗國人的海路!”


    此時因為呂宋事態驟然緊張,包括大帆船隊和南洋其他西班牙商船都縮進了馬尼拉灣,除了之前出戰的二十來艘武裝商船,馬尼拉灣裏還有十多艘商船可堪一戰。根據西班牙殖民地法令,西班牙海軍和殖民地當局有權隨時征調這些商船作戰,這也是所有歐羅巴海上強國的通行法則。


    佩德羅還擠兌雷班度:“我相信總督婁麽也不會在十天之內,就讓〖中〗國軍隊打進馬尼拉,攻占了聖地亞哥城。”


    雷班多嗤之以鼻,十天!?十天也許能占了馬尼拉城的南區,北區的聖地亞哥城他腳下總督府所在的這座堅固堡壘,十個月不,十年都別想攻下來!


    當年華人海梟李旦聚眾數萬,圍攻馬尼拉,馬尼拉隻有兩千西班牙平民和400名軍人。依托堅固的聖地亞哥城,華人不僅沒有損及西班牙人,反而留下了數萬人頭。


    聖地亞哥城是西班牙在呂宋的心髒,靠著這座堅固堡壘,西班牙人才得以在這裏紮根這麽久曆經風雨,依舊站得穩穩的。這座盤踮於馬尼拉帕西格河北岸的巨大石堡有寬闊的護城河掩護,城牆厚十多米,全是石砌。錯落有致的棱堡設計,加上強大的火炮,有四千名軍人守衛,保護上萬馬尼拉的西班牙平民,能守多久,完全看城中囤積了多少糧食。


    如此城堡,即便在歐羅巴,沒有十倍的兵力和足夠的火力也是難以攻克的。而在南洋,兵力數目還得翻倍。此時雷班度已由從奧隆阿波方麵獲得了〖中〗國陸軍的情報,對方槍炮雖然不差,但戰術水平和訓練狀況很是差勁。他估計,除非像當年鄭成功打台灣荷蘭人那樣,有二十倍的兵力圍攻耗費一年以上的時間,如此才能威脅到聖地亞哥城。


    很明顯,〖中〗國人不可能越洋投放如此龐大的兵力,而且自己隻要守上最多一年,美洲艦隊就能馳援而來。


    雷班多的回應堅決有力:“馬尼拉與聖地亞哥城同在!應該頭疼的是你該怎樣挽回自己挽回西班牙皇家海軍的尊嚴!”


    意識到了聖地亞哥城的堅固,佩德羅勉強從戰敗的沮喪中掙脫出來,形勢顯然沒有他預料的那麽糟嘛。〖中〗國人不可能威脅到聖地亞哥城而艦隊還有一戰之力,那麽接下來就養精蓄銳,準備再戰吧。


    兩位大人物吵到快天亮才住了嘴,準備各自休息,當然也沒忘了發布陸海兩麵的警戒命令。打著哈欠的佩德羅在城堡上還朝港口多看了一眼,心存僥幸地指望也許還能逃回來幾艘船,另外一個荒謬的想法也一同冒了出來:〖中〗國人,會不會駕著繳獲的船衝進港口來偷襲呢?


    接著他就自失地聳肩,這種小把戲,也就隻在小說裏才會出現,扼住馬尼拉灣的炮台可不是白吃麵包的……


    朝陽即將躍出海麵,佩德羅正要回房,眼角卻被西麵陡然出現的帆影給扯住了。


    壓住心頭的激動,佩德羅端起望遠鏡看去,沒錯!是自己的巡航艦!四艘,盡管傷痕累累,卻狀況良好,旗號顯示的是“戰勝回港”戰勝?再看看屁股後麵,居然拖著四艘〖中〗國人的小船,佩德羅握拳道:“好樣的!”


    盡管隻回來四艘,盡管隻捕獲了四艘小船,可對聯合艦隊正低靡到極點的士氣來說,卻是一樁絕大鼓舞。


    他興衝衝地準備去找部下布置歡迎儀式,卻又被那四艘巡航艦的詭異機動給扯住了腳步。


    那架勢……那位置……


    佩德羅的喜悅被對方驟然掀起的炮門擊得粉碎,〖中〗國人偷襲!


    四艘巡航艦在港口裏轉了一圈,擺出了一個馬蹄陣型,炮門大開,瞄向周圍如溫順羔羊一半趴著的戰艦,而四艘小船則直奔“皇家九月”號而去。


    佩德羅驚得頭蓋骨幾乎都要飛掉,他們是怎麽進來的!?


    穿著一身西班牙海軍製服的胡漢山看向正打著哆嗦,為自己當了可恥叛徒而痛苦不堪的岡薩雷斯上校,哈哈笑道:“辛苦你們這些西奸了……………”馬尼拉灣口有燈塔和炮台,若是旗號船隻不符,即便打不退敵人,也能警示港口裏的艦隊。此外馬尼拉灣內的水文,若是沒熟悉的引航員,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地進到港口。


    靠著岡薩雷斯上校的指引,以及熟悉馬尼拉灣水路的俘虜,外加淩晨前的夜幕掩護,胡漢山的大冒險輕而易舉就完成了。


    進入灣口時,還有巡邏船勘查船隻身份,但岡薩雷斯上校露麵通報,船甲板上又全是“西班牙人”麵孔,那些本就盼著還能有幾艘戰艦回航的西班牙人喜出望外,根本就沒想得更多。


    最大的危險,自然就在岡薩雷斯和其他俘虜願不願配合這事上。


    胡漢山可沒指望過靠刺刀和單純的恫嚇就達到目的,他悍然槍斃了幾十名不願合作的俘虜,威脅說若是不配合,讓此次行動失敗,就槍斃所有兩千名俘虜。


    如此酷厲的手腕,讓已經學會“文明戰爭”的西班牙人大小便失控,沒人敢說個不字。


    岡薩雷斯上校還抗議說,這是對文明世界交戰法則的粗暴踐踏,胡漢山鄙夷道:“文明世界?你們是怎麽看我們〖中〗國人的,我們就是怎麽看你們的。我們之間要講文明,要講法則,得有足夠多的人頭落地,把橫在咱們之間的深淵填滿!”這句話,自然又成為胡漢山“迪亞博羅”稱號的又一樁鐵證。


    “警報!發警報!”


    聖地亞哥城的高大石牆上,佩德羅的呼喊,被隆隆炮聲吞沒。


    “轟啊!全都轟沉!”硝煙滾滾,焰火四濺,胡漢山快意地喊著。


    “簡直就是割麥子啊!、,戈麥斯也〖興〗奮地高呼著,他們葡萄牙人,可被西班牙人欺負得夠慘了,現在看吧,就像〖中〗國人說的那句老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現在正好啊!


    逃回來的戰艦此刻毫無戒備,甚至都搭滿了架子,正處於修複狀態。艦上的船員基本都上了岸,療傷的療傷,鬆懈的鬆懈,就留了幾個倒黴蛋看船。


    除開“皇家九月”號,其他戰艦,繳獲的西班牙巡航艦上那些1榜炮、1膀炮足以收拾,大片船板撕裂,一根根桅杆倒塌,頃刻之間,馬尼拉港口這位沉睡的女士,就被粗魯地強暴了。


    硝煙之中,火光更漸漸飄揚而起,那是從“皇家九月”號上升起的。胡漢山這個偷襲編隊所帶的四艘海鯉艦終於開了葷,艦上的猛火油櫃歡暢地噴吐著火龍,燎燒著戰列艦的船體。


    但他們很快發現,這種幹法效率太低,西班牙戰列艦的船板都是厚實的柚木,不是那麽容易燒透的。而對方的炮門又關著,難以燒到裏麵。


    四艘小艦各有對策,有的開始用兩寸炮打洞,有的則直接將火油潑到船體上,點火再燒。他們都找著艦首艦艉去,留守的水兵被四起的火苗晃huā了眼,根本就找不到偷襲者的蹤影。


    四個偷香賊忙乎了大半天,其實還是不怎麽得要領,畢竟這戰列艦太大,若是被幾道火柱就點燃了,就不是戰列艦,而是海上柴堆了。


    一條海鯉艦豁了出去,將船上的火藥桶塞進了“皇家九月”號被打得稀爛的屁股,連炸帶燒,終於讓“皇家九月”號的屁股成了焰火孔雀。這一下就給戰列艦造成了致命損傷,後甲板層西班牙人沒收拾好的火藥由此引爆,戰列艦船尾整個上層頓時被撕裂,後桅傾倒,將那條英勇無畏的海鯉艦砸中,而拋飛的火炮碎木也掀翻了另一艘海鯉艦,偷襲編隊也終於浮出了代價。


    天光大亮,大概一個小時後,港口區的炮台才開始發話,西班牙人終於清醒過來了。可此刻港口泊滿了船隻“皇家九月”號更如一把冒煙的大火炬,擾亂了炮台的視線,讓偷襲編隊沒有遭到致命的打擊。


    “走走!已經撈夠本了!”


    滿腦子小農主義的金煥催促著,能解決掉了“皇家九月”號,他們這次偷襲就已賺得盆滿缽滿。


    “走嘍!順手把那些大帆船也轟沉了!”胡漢山還猶自不甘心地吩咐著,同時埋怨炮手動作太慢,炮手們也在抱怨,西班牙人的炮遠沒自家的有效率。


    一路將至少六條大帆船的船桅轟倒,船身打爛,胡漢山偷港記在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裏,就完美落幕。當然,突出海灣的炮台區很是凶險,但滿帆而過,隻求逃離,也讓那些準備不足的火炮難以命中,西班牙人麵對順風北上的帆影,徒喚奈何。


    馬尼拉港口,佩德羅海軍少將打著哆嗦,舉起了手槍,卻被雷班度喊住:“西班牙王國,西班牙皇家海軍需要一個活著的替罪羊!”看著港口裏十多艘戰艦傾倒在水中“皇家九月”號正燦爛地燃燒著,佩德羅如小孩子一般,撲在地上,放聲痛哭。


    “我們是海盜……嘿!”“神出鬼沒,嚇你一跳……喝!”


    “等你睡著了,背上挨一刀……嚓!”“我們是海盜……嘿!”“神出鬼


    ……,幹一票!”“幹一票……哈!”


    葡萄牙人的調,南洋海盜的口語,英華海軍的嗓門,在海麵上悠悠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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