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09-20


    宣傳畫前就剩他倆,多麽美的環境,多麽清靜的地方,到了夜晚,這裏就是花前月下,要是時光能倒退十年,此時的春雅芬不是坐在長條凳上,而是應該坐在龍天翔的腿上,依偎在龍天翔的懷裏,四片腥紅的嘴唇會像強力粘膠劑一樣須臾不能分離。而現實是殘酷的,龍天翔將手在春雅芬在眼麵前連晃幾下,還連喊了幾聲,春雅芬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繼續傻愣愣地盯望著宣傳畫不放,卻引來附近幾個瘋子的怪笑。


    這一下,龍天翔沒轍了,自己成了空氣,成了活死人。


    八年前,自己靠滿腔熱情加上肢體動作可以親近她,可以撫慰她,可以擁抱她。而八年後的今天,物是人非事事休,自己既不能抱她,更不能撫慰她,哪怕牽她一下手指,也是男女授受不親。而且,當年喚醒她意識的手帕和襪子都拜拜了,手帕用舊扔了,襪子穿破丟了,這兩件唯一能喚醒她意識的情物都不見了,那麽,還有什麽方法可以喚醒她的意識呢?


    龍天翔開始順著春雅芬的目光搜尋,不就是一幅宣傳畫麽,有什麽好看的,工農商學兵的半身像,畫的下方是——為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努力奮鬥。其中,畫上的工人有點像自己,但是,自己從來不戴帽子,那個農民是個女的,更不是自己,難道在看那個學生?於是,龍天翔走到宣傳畫前,用雙手把學生的臉遮起來。


    突然,春雅芬的眼皮一閃,眉頭一皺,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然後,龍天翔將手移開,遮著那個工人,再看春雅芬的表情,又回到了原來的專注,怪了,難道她真在看那個學生。於是,龍天翔再用雙手把學生的臉遮起來,春雅芬又跟剛才一樣,又是眼皮一閃,眉頭一皺。


    龍天翔急忙跑回醫生值班室,把剛才的演示跟醫生講了一遍,然後,瞪著渴望的眼神,希望醫生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


    “這有什麽稀奇的,再過八年發病,她還是會盯著那個學生看,因為,那個學生就是當年的你。”


    “不會吧,一年前我倆還見過麵,她總不會忘了近的記住遠的。”


    “我來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你回家問你媽,昨天中飯吃了什麽,她肯定記不起,但是,你問她三年自然災害吃了什麽,她肯定比你記得還清楚。”


    “也就是說,她記住的是得病之前的我,而不是得病之後的我,對嗎?”


    “從醫學角度上來說,病人得的是心因性精神障礙,是指當某些個體突然遇到嚴重的、強烈的生活事件刺激以後,如親人突然亡故、嚴重自然災害、女性遭到性暴力以及情感挫折等,個體承受不了超強刺激而表現出的一係列與精神刺激因素有關的精神症狀,經過短時間的治療後或心因消失以後,症狀消失如常人,一般愈後良好不會複發。”


    對醫生講的醫學術語,龍天翔似懂非懂,但是,女性遭到性暴力以及情感挫折卻讓龍天翔又一次心痛如絞,可是,在龍天翔內心深處,總覺得八年前的創傷不應該延續至今,這次發病,也不應該是夫妻爭吵所致,很有可能是另有隱情,從而誘發了病灶。


    “醫生,怎樣才能預防和防止舊病複發?”


    “要想防止舊病複發,要視每個病人的不同情況而言,就321床病人來說,避免再與丈夫以外的任何異性過密交往,說白了,就是不能有婚外戀,一旦再遇到類似八年前的‘皆可拋’,就會誘發病灶。”


    “也就是說,此病目前還沒有徹底治愈的特效藥,是嗎?”


    “目前在上海還沒有,聽說在美國有一種電休克非藥物治療方法,據臨床觀察,有85%的治愈率。”


    “好的,謝謝醫生。”


    龍天翔扭身離開後,醫生對著龍天翔的背影自言自語了一句:“皇帝不急太監急。”


    龍天翔再次踏入病人散步區,突然感到頭暈目眩,才想起在春雅芬家急於來醫院,謝絕了春母的留飯,本打算在醫院附近找個飲食店吃碗冷麵,可是,沿途找不到一家飲食店。現在,樓上樓下兩圈一跑,口幹饑餓,渾身無力,所以,低著腦袋無精打采朝宣傳畫走去。


    人還未到,卻聽到有人在叫春雅芬的名字,急忙抬頭一看,咦——,雅芬的身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子,一隻手還搭在雅芬的肩膀上。


    “喂——,你是誰?”龍天翔不客氣地問道。


    那個陌生男子轉過身仰起頭,打量了龍天翔一眼:“你是誰?”


    “我是她前男友。”


    “哦——,原來是你啊——,你就是那個‘皆可拋’囉?!”


    “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那個冒充的表哥吧。(.)”


    龍天翔在說話的時候,那個所謂的表哥已經把手從春雅芬的肩頭移開,並將身體從春雅芬的身邊挪開了一點。


    “你是哪個單位的?”龍天翔盤問了一句,並站到了“表哥“身前。


    “我說‘皆可拋’,這句話還輪不到你問吧。”


    “你給我站起來,我是要找你,你破壞人家家庭,搞婚外戀,是你把雅芬害病的,走!跟我走!”


    “笑話,我為什麽跟你走,你有什麽權利叫我走。”


    其實,龍天翔也是一時氣急攻心,也根本沒想好要往哪裏走,見那個“表哥”好像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衝上去就是一巴掌。


    那個“表哥”沒想到站在自己麵前的白麵書生會出手,一下子被打懵了,而且,感覺嘴角邊有液體在流出來,仗著自己腰圓膀粗,“呼”一下朝龍天翔撲過去,龍天翔知道對方的一巴掌不會白挨的,所以,身體的重心已經下移,見對方突然撲向自己,一個側身,背對著對方,同時,右手操起對方的右胳膊,腰一彎,屁股一厥,來了個四兩背千斤,將對方摔了個狗吃屎。然後,衝上去,用右手掐住對方的脖子,左手將對方的左胳膊反剪到背後,再用一條腿騎壓在對方的屁股上。


    “小子,別看我是個白麵書生,我是練過擒拿的,今天,你就當我的陪練,怎麽樣?不服氣再來一次。”


    “阿哥!我服了,饒小弟一次,小弟再也不來了。”


    “告訴你,我現在已經調回上海了,隻要我見到你和雅芬在一起,見一次打一次,”說完,龍天翔站起來,伸腿朝對方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腳,“滾!滾的越遠越好。”


    “表哥”滾了,滾出了醫院,留給龍天翔的卻是一樁棘手的難題,看來,這個“表哥”和雅芬的關係已經非同一般,由此可以斷定,他們夫妻倆確實發生了感情危機,已不像春母以前所說的家庭經濟矛盾,看來,雅芬的婚姻和自己一樣,也到了同床異夢山窮水盡的地步。難道,還非得自己挺身而出,重拾初戀,重組家庭才能一勞永逸嗎?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這種自拆廟自毀婚的事能幹嗎?在道德和良心的天平上,自己能自圓其說嗎?


    抽刀斷水水更流,龍天翔想抽刀斷水,奈何,水的流量太大,太洶湧,太湍急,不僅會衝毀堤壩,還會水漫金山殃及魚池。思來想去,最好的方法是以靜製動,隻要那個“表哥”不再劍出鞘,不再劃破一池春水,估計婚姻能保住,家庭會太平,估計雅芬的病灶可以得到遏製。到時,該自己抽身的時候就要抽身,而且要全身而退,徹底斷掉雅芬的情絲苦想。


    兩個男人的打鬥近在咫尺,散步區的病人欣喜若狂,醫生和護士手拿繩索和鎮靜劑快步奔來,然而,春雅芬卻安之若素置身在世外桃源,依然聚精會神盯望著宣傳畫。


    “誰在打架?”一個男護士惡狠狠地望著四周。


    “是那個人。”一個病人家屬指了指龍天翔。


    “你在跟誰打架?”男護士轉向龍天翔。


    “剛才,一個流氓進來調戲她,被我打出去了。”龍天翔說時用手指了指春雅芬。


    “還有這種事?調戲神經病?”醫生警惕地看了下四周,轉身對男護士道,“喂——,老莫,你的工作職責範圍看來要擴大,再不能發生類似事件了,以後進來的人都要登記一下。”


    散步區恢複了平靜,龍天翔的心卻無法平靜。


    記得,八年前雅芬住院時,對周圍發生的事情還有反應,譬如,見到不認識的男人就想脫褲子,見到自己對她說話還會手舞足蹈時笑時哭。這次怎麽啦,不像神經病,倒像個呆子,更像木頭樁,難道她的聽覺失靈了?這種情況和現象是病情的好轉呢還是病情的逆轉?會不會是醫生給她注射了過多的鎮靜劑?據說,醫院對過分狂躁的病人經常采取這種方法,難度雅芬過分狂躁過?


    咳——,龍天翔胡思亂想了一陣,還得麵對現實,還得想方設法從喚醒雅芬的意識和神誌入手,剛才醫生也說過了,根在自己。


    “小春——,”龍天翔盡可能改用八年前的稱呼,而且和顏悅色,“小春——,我是小龍啊——,你還記得我嗎?”


    沒有反應,還是沒有反應,龍天翔抓起雅芬的手,手背上的凍瘡暗痕依然清晰可見,龍天翔彎下腰,輕輕地吻了幾下印有四個酒窩的手背,兩行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凍瘡,凍瘡暗痕讓龍天翔回憶起十年前的第一次與雅芬牽手,那麽,自己身上也應該有讓雅芬回憶的標記,因為,標記是不變的,是永恒的。突然,龍天翔迅速解開襯衫紐扣,再把汗衫背心上端往下用力一扯,將右麵胸膛上一快形狀像中國地圖的胎記送到雅芬的麵前。


    慢慢地,春雅芬的視線從宣傳畫上轉移到了“中國地圖”上,先是弓身往前湊近“中國地圖”,再是慢慢地用手在“中國地圖”上摸索起來。突然,一點火星在雅芬的雙眸中閃亮,很遙遠,很遊離,這個圖案曾經在哪裏見過,好像在一個人的身上見過,這個人是誰?接下來,雅芬皺了皺眉,抬眼往上看了看龍天翔,再朝宣傳畫方向看了看,當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中國地圖”上時,一絲難易察覺的亢奮掠過麵頰,是誰在叫自己小春?很久沒人這樣叫自己了,難道是小龍?是他嗎?聲音有點像,又有點不像,眼麵前的這個人好像在哪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


    春雅芬感到很累,大腦神經怎麽老不聽自己的指揮,明明有點清晰了,又模糊了,明明接上了,又斷了,大腦存儲的記憶中,好像還缺少一點什麽,是什麽呢?


    就在春雅芬若離若即的追憶時,耳邊響起了曾經聽到過的熟悉的卻又讓自己痛不欲生的一首詩——生命誠寶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前途故,兩者皆可拋。是誰還在念這首討厭的詩,傷心的詩,剮肉的詩,同時,詩尾的“皆可拋”三個字像山穀的回音連續地在拋——拋——拋。


    小龍,是小龍,肯定是小龍。隻有他一人給自己讀過這首詩,呀——!看見了,看清了,站在自己麵前的就是小龍,春雅芬不由自主地將身體朝後仰了一下,是做夢嗎?為什麽在夢裏能看的這麽清楚,小龍在笑,一顆虎牙閃閃發光,而且,在夢裏能吻到體味嗎?麵前的這個男人不僅有和小龍一樣的胎記,還有和小龍身上一樣的氣體,是一種輕微的狐臭,是從他的胳肢窩裏發出來的,自己曾經忘情地親吻過,難道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小龍?難道那幅“中國地圖”還在他的身上?


    當春雅芬再一次看清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時,渾身一個哆嗦,所有的電路接上了,所有的神經係統恢複正常,猛地往起一站,猛地撲向“中國地圖”。


    “好了,好了,你終於醒了。”喃喃的耳語聲在春雅芬的耳畔響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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