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了兩日,茴香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暮天悠也不得不趕回北滄城。


    因為京中傳來了一個消息,皇上下了一紙詔書,將要處死冷天清和蘭花這兩個敵國餘孽。


    這麽重要的事,她不能不回去,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行宮裏無論是條件還是安全性都比不得帝京,暮天悠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帶著茴香一起先行回去,蕭辰昊則仍留在行宮內等消息。


    徐山暉派了一隊大內禁軍護送她倆回京,他自己則留在行宮繼續帶人搜尋白長安和蕭雨薇的下落。


    入秋以後,天氣一日一日地冷了下來。


    馬車馳騁在寬闊的官道上,路兩旁的樹木也漸漸禿了枝椏,草叢也開始發黃了。仍是前幾日去時的路,氣氛卻不如那時候歡快。


    去時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如今除了先行回京的各位大人,便隻剩她倆了。風雲變幻,世事難料,誰又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呢?


    這一趟行宮秋遊,不僅沒玩到,還損失了滄衡一個平樂公主,一個她的師兄白長安,實在是太不劃算了。


    茴香窩在她懷裏,一張小臉也是帶了一絲淡淡的哀傷,連日來,她心情也一直十分低落,完全不似剛來滄衡那般興高采烈。


    暮天悠更是心事重重,如今皇上真的下令了,也就意味著,她的計劃要開始了。


    如果沒人攪局,按照她的計劃,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可是為了以防萬一,她必須在場看著,不然到時候真出現什麽突發狀況,那就功虧一簣了。


    “姐姐,你為什麽不救長安哥哥的妹妹和師傅呢?”茴香的一句話,把她從萬千思緒裏拉了回來。


    這丫頭知道他們的關係?也就是說白長安都告訴她了?


    “你覺得我能嗎?”聽茴香這麽說,暮天悠垂下了眼眸,自嘲地笑了笑,“我現在是滄衡的朝廷命官……”


    “你可以的!”還沒等她說完,茴香就十分肯定答道,“我覺得如果你想救,肯定可以,但是……”


    說到這裏,她也停了下來,但是暮天悠為什麽要救呢?她從小就知道青霄國與青要國從前本是一國,再加上她母妃原本也是青要國人,後來入宮之後,便徹徹底底成了青霄國人,也就幸免於青要國十幾年前那場滅國之難。


    因此她一聽說白長安是青要國的,心裏就生出了一絲親切感,再聽說冷天清和蘭花兩人也是青要國的幸存者,便也覺得他們就像自己的親人一般,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跋山涉水,千裏迢迢來滄衡救他們。


    可是暮天悠既不是青霄國人士,也不是青要國人,要她去救兩個敵國餘孽,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暮天悠她臉上現出十分糾結的表情,忍不住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小孩子就不要管那麽多了,你現在隻要每天吃好睡好玩好學習好就夠了。”


    “長安哥哥真的死了嗎?”說起吃喝玩樂,她就忍不住又想起了白長安,“如果我好好學習,長安哥哥能回來嗎?如果可能,我願意背完所有的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每天念十二個時辰的書……哪怕是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他了,我也願意。”


    就算不能見到,隻要知道他和自己在同一個世界上,同一片天空下,好好的活著,這就夠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誰都無法阻擋也無法幹涉,你也不能去替誰去承受他的命運,你懂嗎?”雖然隻是個小孩子,暮天悠卻能感覺到她心中對白長安深深的執念。


    茴香不語,隻是將頭深深埋在了她的懷中。


    一路無言,馬車終於又回到了帝京,暮天悠仍然帶著茴香回了自己的府上。


    行刑那日,人潮擁擠,看熱鬧的人熙熙攘攘擠滿了整個刑場。


    皇上命沈萬鬆監斬,另有幾位大人陪同,因此暮天悠這個不相幹的人隻是站在刑場下,將自己隱在人群中,目光卻一刻也不離台上。


    無風,厚厚的雲層擋住了太陽,整個天空都是一片灰白色。


    蘭花和冷天清一同跪在刑場上,經過這麽多天的囚禁,兩個人都是衣衫襤褸,滿臉倦容。


    這是自她把冷天清送到刑部,相隔一個多月之後,第一次見到冷天清。


    皇上下了聖旨,沒有手諭誰也不能見冷天清,因此就連沈萬鬆,都無能為力,幫不了她。


    他似乎又瘦了一圈,渾身上下無不散發著一種將死之人的氣息,深陷的眼窩,瘦的隻剩皮包骨,原本清秀的麵容,此刻看來竟有些可怖。


    他跪在刑場上,嘴角噙了一絲笑容,渙散的目光一寸寸地掃過場下的人群,最後定格在人群中的一個角落。


    四目相對,暮天悠的眸中也含了一絲深意,轉眼,那目光便掠過她,轉向了別處。


    “殺了他們!”


    “殺啊殺啊……”


    人群中不時發出滿是激情的叫喊聲,好像台上那兩人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日,她跪在刑場之上時,這群人也是這般同仇敵愾,叫囂著要殺了她。


    嘴角忽然浮現一絲嘲諷的冷笑。


    她瞥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放眼望去,都是裝束普通的百姓,但是她知道,這人群中一定藏了刺客。


    京墨那小子,絕對不會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蘭花人頭落地,所以此時此刻,他一定就在現場,藏身在某個不易察覺的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人聲如浪潮,暮天悠負在身後的手心裏卻捏出了一絲薄汗。她抬頭望了望頭頂發白的天空,隻期待著時間再過快一點。


    刑場上的大內禁軍,都已在沈萬鬆的默許下,換成了她雇的人,理由自然是怕有人劫法場,所以換上了比大內禁軍武藝更加高強的人。


    她準備了這麽多天的計劃,成敗就在此一舉。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隨著監斬官的一聲令下,刑場上的劊子手已舉起了手中的刀。


    午時三刻,據說是地麵上陰影最短的時候。此時陽氣最盛,陰氣即時消散,因此在這時開斬的犯人,應該連鬼都不得做,以示嚴懲。


    場下的人潮聲愈來愈烈,震耳欲聾,直吵得人腦袋裏嗡嗡作響。


    暮天悠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動靜,手心也漸漸越收越緊。


    場上的劊子手還未落下手中的刀,十幾個人影就已蹦上了刑場,和場上的大內禁軍互相廝殺起來。


    “來人,來人……”雖然暮天悠早就讓沈萬鬆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此時親眼看著這些手持刀劍,殺人不眨眼的刺客,沈萬鬆還是嚇得六神無主,腿一軟癱倒在椅子上。


    忙有大內禁軍護在了他的身前,將他圍了個嚴嚴實實,刀槍不入。


    場下的百姓見狀更是大聲叫喊著四散而逃,生怕刀劍無眼殃及了自己,現場頓時亂成了一團。


    台上的刀劍相接聲不絕於耳,兩個劊子手在刺客上台時就已經被一刀斃命,因此無人注意到,冷天清和蘭花所跪位置的木板突然下陷,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刑場上。


    隻不過眨眼的功夫,便有兩個身著囚服,與其身形差不多的一男一女被推了上來。這一切發生的如此迅速,幾乎在一瞬之間,因此根本沒人注意到。


    暮天悠望著台上那兩個披頭散發,如死人一般低垂著頭的囚犯,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


    怎樣救人才是最好的?


    不是劫獄,不是拚命,不是想方設法把他們從牢裏弄出來。


    而是現在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瞞天過海,李代桃僵。


    如果顧府爆炸當日,她拚了命去救冷天清,就算不死,日後也隻能落得和他二人一起亡命天涯,隱姓埋名,處處小心謹慎,躲避官兵追捕的下場。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僅要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活著,還要保住她所擁有的一切,讓眾人看著她是怎樣在這繁華的帝京一步步上位,直至達到那個她滿意的位置。


    她不僅要救冷天清和蘭花,她還要讓他們從此以後洗脫欽犯的罪名,改頭換麵,重新做人,與她一同在這帝京顛覆這片浮華!


    這才是她,這才是暮天悠!


    為了這個計劃,她千辛萬苦找了北滄城的設計圖紙,雇人曆時無數個夜晚,偷偷挖通了刑場下的地道。


    她瞞著所有人,甚至向皇上進言早日殺了冷天清和蘭花二人。


    她狠下心讓白長安以為她冷血絕情,甚至與他斷了同門之情。


    她設計圈套算計沈萬鬆,隻是為了能讓自己的計劃實施時更加暢通無阻。


    她為了掩人耳目,公開招募門客,招了和蘭花身材體型差不多的程飛雪當替死鬼,還為冷天清招了一個名醫,替他診治。


    自顧府爆炸那晚以來,她所做的一切籌備,都隻是為了今日。


    如今,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她要給蘭花和冷天清一個新的身份,讓他們從此不必再遭受朝廷的追捕,從此不必再躲躲藏藏,可以堂堂正正地走上街頭。


    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膽大妄為,偷天換日之事的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她做到了。


    此刻她的眼中沒有與大內禁軍廝殺成一片的刺客,沒有眾位躲在禁軍身後瑟瑟發抖的監斬官,更沒有台下混亂不堪的平民百姓,隻有台上那兩個從未抬起過頭,將死的囚犯。


    囚犯在帶上刑場之前便已經驗明正身,因此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還心存懷疑。


    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還給那兩人貼了麵具,任憑他人再怎麽懷疑,都不可能想到跪在台上的早已不是蘭花和冷天清,那兩個今日必死無疑的囚犯早已被掉了包。


    現場的混亂持續了大概一刻鍾,朝廷的援軍也已適時趕到。


    “公子,看來今日是救不下蘭花姑娘了。”場上,一個略顯年輕的男子見情況不妙,好不容易擋了一波大內禁軍的攻勢,退到京墨身旁,低聲道。


    京墨抿緊了嘴唇,目光如刀看著那個跪在場上,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單薄身影上,眸光一沉。


    他平日不聽父親的教導,整日隻知吃喝玩樂,不曾好好習武,到現在,才覺得後悔莫及,如今他身上也受了幾處刀傷,刀口雖然淺,但是體力已逐漸不支,再加上援兵已到,這樣下去,他們所有人,都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他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蘭花死在他麵前?


    曾經花前月下,他和蘭花許諾過,要陪她過這一生一世,至死不渝。不管蘭花是否當真,這都是他說過的話,他必須做到。


    若是今日真的不能救出她,那便和她一起血濺這刑場吧。


    “你和蔡師叔帶著其他人先走。”


    “那你呢?”那年輕男子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心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京墨眼中那決絕的眼神,明擺著是要在這刑場上拚了命。


    “你別管了,快走,不然來不及了!”原本熱鬧的刑場下已經沒剩下多少人了,援兵也浩浩蕩蕩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待到整個刑場被包圍,隻怕他們沒一個人能逃掉,全部都得命喪當場。


    這位蔡師叔,原本是江湖中一個名叫做天劍門下的弟子,與京墨的父親曾有些交情,而他名下的弟子子苓——也就是這個年輕男子,又與京墨交好,所以他才決定來這京中走一遭,不想這刑場當真不是好劫的。


    眼下他們就要全軍覆沒,他心中也清楚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一道理,隻能下了撤退的命令。


    霎時間,台上的刺客紛紛跳下刑場,四散而逃。


    蔡師叔看著依然留在台上不肯走的京墨,心中左右為難,若是再上去救他,隻怕自己也跑不了,可是若不救他,那麽實在有悖行走江湖義氣當先之道。


    站在台下看戲已久的暮天悠,看到都已經到這時候,還在台上奮戰的京墨,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傻小子真是個死心眼。


    然而下一秒,京墨做了一件更死心眼的事。


    他見自己即將被大內禁軍包圍,今日再也無生還可能,遂把心一橫,仰天長嘯一聲,“蘭花,我來了!”


    說完,便一把扔了手中的劍,朝蘭花撲過去。


    竟是要和蘭花一起同生共死。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台下突然蹦出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還沒等眾人看清她是怎樣上台的,她就飛起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向京墨的腹部。


    “嘭”,京墨的手還未碰到蘭花,便被那股強大的衝擊力踹得整個人飛了起來,然後在眾人齊刷刷的目光注視下,從天空中劃過一道圓滑的拋物線,狠狠摔向了台下。


    蔡師叔愣了一下,直到那抹身影離他越來越近,就要撲麵砸了過來的時候,才猛然回過神,一把伸手接了京墨,夾在腋下,足尖輕點,施展傳說中的輕功,縱身幾個起落,生生消失在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下。


    暮天悠看他們一溜煙跑不見了,這才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好險,京墨這小子,差點壞了她的大事。


    在場的眾人這才回過神來,沈萬鬆見狀,忙不迭從監斬台上奔了下來,麵有難色道,“暮大人,你你……”


    “本官放心不下,怕有人劫刑場,所以還是來了,”暮天悠看著他,麵色凝重,一本正經道,“事實證明本官果然是料事如神,你看這群刺客,真是膽大包天!竟然真敢劫刑場,當我們這些朝廷命官吃白飯的嗎?!”


    “可是,他他……”


    “你放心,他中了本官的佛山無影腳,已經命不久矣,隻需三日,必將七竅流血而亡。”暮天悠完全不等他把話說完,投給他一個無比肯定的眼神,接著道。


    “不是不是,皇上……”沈萬鬆隻覺得自己欲哭無淚,這麽轟動的劫法場,還大動幹戈地抽調了援兵,結果就連最後的一個刺客都被暮天悠踹下了刑場,這是報到皇上麵前,這不是等著挨板子嗎?


    “沈大人放心,這事本官自會去向皇上說明,皇上那麽英明,肯定會理解情況,不會責罰於你的。”暮天悠見他一臉憂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再說,最主要的是這欽犯不是沒被劫走嗎?”


    看著仍然跪在場上的兩個欽犯,沈萬鬆心裏多少有了一絲慰藉,沒錯,皇上是派他來監斬的,他雖然沒抓住刺客,但是也沒弄丟欽犯啊。


    暮天悠示意場上的大內禁軍都趕緊散了,然後提醒沈萬鬆道,“好了好了,午時三刻早就過了,趕緊的,快點斬了他們吧,免得再生事端。”


    沈萬鬆一想也對,這才是他今日的公事,連忙又調了兩個劊子手上台。


    手起刀落,鮮血四濺,經過這番風波,台上的兩個欽犯也終於人頭落地。


    沈萬鬆命人收拾好了刑場,就打算回去給皇上複命了。


    臨走前,暮天悠特意把他叫到了一邊,壓低聲音又吩咐了一遍,“沈大人,今日之事,保密啊。”


    沈萬鬆一愣,隨後意識到她指的是偷換大內禁軍一事,連忙點了點頭應道,“自然自然,請暮大人放一萬個心,下官一定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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