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人緊緊盯著王家,絕非他一人之力,換而言之,若文大人辦不到,其他人就更無可能


    。


    此前也隻聽韓氏說起朝中有人欲要上折子為王家說話,但確切的消息卻一直沒有:“眼下王家再鬧家醜,怎麽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上折子?”


    文大人言辭直指姓王的根本沒有盡孝之心,這也難怪,將那姓王的從刑獄司放出來,是讓他得亦在病重的王夫人跟前侍奉,盡到為人子女報答母親生養之恩。聖上仁義準了,而那姓王的卻在母親王夫人病重之時外出吃花酒,此事說大發了,就是姓王的違背聖意。但,文大人卻隻是指責王誌遠沒有盡到孝心。


    明玉吃了一口茶,一邊琢磨一邊道:“莫不是文大人真的已掌握了王家其他罪行的證據?若單單隻緊盯著那姓王的畜生一人,大不了再將那姓王的收監罷了。六嫂說,聖上借太後娘娘大壽大赦天下極有可能,到時候那姓王的免了罪,放出來也極有可能。”


    雖身為後宅婦道人家,有些書籍是不能拿來看的,但陳家藏書多,明玉也看過一些史記。所謂大赦天下,一般是在天子登基、更改年號、冊立皇後、冊立太子等重大喜慶時,頒布的赦令。


    本朝之前就有過,大赦天下是以仁為政,以民為本,彰顯天子仁義之心的一種做法。隻是,從古至今赦免的罪人數不勝數,唯獨貪汙受賄的朝廷命官鮮少得到赦免。前朝更有明確的法令法規,貪官汙吏赦免無效。


    “那姓王的雖獲了死罪,一旦聖上頒布赦令,他就在赦免的範圍之內。”雖然赦免之後,所有的罪行都沒了,但王家不是普通人家,王大人已做到朝廷三品大員的官職,得到的關注很多。因此王家才在瘟疫一事上大作文章,借此挽回些顏麵和有利的聲望。


    前段時間事態發展的確在王家預想的範圍之內,文大人即便不畏懼強權,可這麽死咬著王誌遠不放,早就讓王老爺懷恨在心。一旦王老爺官複原職,宮裏的王貴人生了龍子,就算文大人手持先帝諭旨,又有太後娘娘撐腰,與之有關聯的不受到王家一脈排擠才怪。


    文大人自個兒清正廉明,不表示所有親朋皆如此。再加上他為人,在朝中本來就頗不得人心的,更何況,太後娘娘上了歲數,同時又鳳體欠安。


    若文大人不能一舉把王家扳倒,那就等於給自個兒的腦袋上留了把刀。


    不管怎麽樣,接下來的事,明玉沒能耐插手了,已經不在她能力的範圍之內


    。


    楚雲飛給了她空了的茶碗裏續了茶水,想到她平常與三房的五奶奶來往甚密,遲疑著道:“不曉得文大人到底掌握了多少,我依稀記得你從前說過三伯父因什麽案子罷免,後來又官複原職。”


    “就是你出征的第二年,說起來是因三伯母娘家,具體的我也不知。”但那事應該是明珍出麵讓王老爺給解決了,三老爺賦閑一年之後就複啟。


    可那會子,王老爺或王夫人隻怕都不是心甘情願要幫三老爺,特別是王夫人,那會子已經想要置明珍於死地。


    “若文大人不是就事論事,而是翻出從前的東西……”


    明玉道:“三伯母娘家的事,把三伯父也氣壞了,並沒有管,王大奶奶也沒有理會,好像一家子都獲了罪。”


    也就是從哪個時候起,三太太才神誌不清,整個人開始有些瘋瘋癲癲,這樣的情況愈演愈烈。


    明玉沒有資格議論長輩,但心裏始終覺得,三老爺為人忠厚。


    正說著,隻見衍哥“蹬蹬”地跑進來,規規矩矩見過楚雲飛,不等楚雲飛問他功課,就站在地下脆生生地背誦楚雲飛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學的《千字文》,背完之後又把最近練的字拿給楚雲飛瞧。


    若說進步肯定是有一點兒的,至少沒有歪歪倒倒,工整了一些,這大概要歸功於他自個兒主動每天寫五篇大字。


    楚雲飛神情嚴肅,倒也讚賞地點了點頭,衍哥抿嘴一笑,得寸進尺要求楚雲飛教他寫字。


    明玉午睡起來,也想出去走走,便與他們父子一道去了書房。楚雲飛練字沒有習武花的功夫多,但他的字幹脆有力,與秦氏、明玉女人家寫出來的大不一樣。也不知衍哥故意討好父親還是怎麽著,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十分仰慕地看著楚雲飛。


    被兒子這麽仰慕,楚雲飛心情愉悅,手把手教衍哥寫字,一個坐在案牘後麵的椅子上,一個站在地上,一大一小格外認真,坐在對麵的明玉也看出了神。


    隻見梅枝麵帶驚喜在門口張望,落英發覺,輕手輕腳走過去詢問


    。梅枝低聲喜道:“香桃姐姐來了!”


    落英怔了怔,安奈不住驚喜,脫口問道:“真的?”


    這一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偏偏那對父子沒有反應,瞧他們這樣認真,明玉也輕手輕腳走到門口。


    門上的小廝認得香桃,明玉從書房出來,還沒走到院門口,就瞧見落翹、菊香一左一右挽著已作婦人打扮的香桃說說笑笑朝這邊走來。


    半年不見,香桃變化不大,穿著緋色襖子,頭發盤起,幹脆利落。


    明玉頓住步子,香桃急行過來見了禮:“姑奶奶一向可好?”


    “真沒想到你現在就來了!”當初離開淮安時,香桃的兒子還小,隻說等她兒子略大些,便於趕路,他們一家再跟著來。


    香桃見明玉肚子凸起,驚喜連連,忙道:“這裏風大,姑奶奶快進屋吧!”


    說著上前來攙扶明玉,不見香桃身邊還有其他人,明玉疑惑:“你一個人來了京都?”


    香桃搖頭:“不是,奴婢兩口子都來了。”


    到了屋裏,香桃扶著明玉坐下,落英就搬了一張杌凳放在香桃跟前,笑道:“今兒香桃姐姐才來,先歇歇,不必香桃姐姐在姑奶奶跟前服侍。快請坐下!”


    香桃白了落英一眼,嗔怪道:“我不過半年不在跟前,你行事就愈發大作了。”


    落英笑道:“我不過琢磨著姑奶奶心思行事罷了,難道姑奶奶會叫你立馬就來跟前服侍?”


    “坐下吧,半年不見,你倒客氣起來了。”落翹按著香桃坐下,又問,“香桃姐姐兩口子來了,孩子可是留在淮安了?”


    香桃點頭:“都斷奶了,他奶奶舍不得他,在淮安也是他奶奶帶的多。再說,姑奶奶、姑爺、夫人若在京都安頓下來,家裏也需要人手,我們一家子都沒什麽正經的差事,總不能一直讓姑奶奶白養著我們。”


    “孩子還小,到底該帶在身邊。”明玉道,“我當初不是說了,等孩子略大些,你們一家都來


    。”


    香桃笑了笑,道:“大不了請人帶個信兒回去,讓他們把孩子帶來。”


    頓了頓又道:“這一次卻是走得急,過了年沒多久就動身了。去年冬天,周管事是預備將去年的賬目田奉等送來,正預備著要動身,周管事卻病了。後來又聽說京都爆發瘟疫,周嬤嬤得知後,寢食難安,可那會子已到了冬天,河麵結了冰,若走陸路花費的時日多,因此過了年就立馬叫奴婢來看看。”


    過年前,明玉預備了年禮,托韓氏打發的人一並帶去淮安。隻是,那會子瘟疫還沒過去,他們雖沒事,也叫人擔心,因此過了年等瘟疫過去,韓氏又打發了人去淮安報平安。


    “剛才奴婢也問過落翹、菊香,曉得姑奶奶、姑爺、夫人、六爺、六奶奶、十姑奶奶等都沒事,總算放了心。去年莊子、鋪子的收益、賬本,奴婢兩口子多都帶來了……”


    “先休息休息吧,想必你們趕路也急。”明玉打斷香桃的話,“瞧你風塵仆仆的模樣,有什麽話也不必現在說不可。”


    香桃雖有滿肚子的話,可一時半會怕也說不完,笑道:“奴婢坐船倒是不累,梳洗梳洗去請夫人安,再和姑奶奶說話。”


    香桃去落翹屋裏換過衣裳,重新梳了頭後便跟著明玉一塊兒去秦氏屋裏。見過秦氏,秦氏問起淮安老太太、四太太等人的近況,香桃略遲疑隻笑著說一切都好,坐著吃了一盞茶,衍哥就滿臉不高興地返回來了。


    “那個非要叫衍哥喊幹爹的人又來了!”


    大夥都曉得是衍哥說的是徐之謙,上午徐之謙才來了,這會子又來……


    香桃見衍哥進來,就忙起身見了個禮,衍哥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倒還記得香桃,樂嗬嗬湊上去問那個全身紅彤彤的小弟弟。


    香桃生產後明玉帶著衍哥去莊子上看過她,衍哥那會子就十分好奇,為什麽香桃的兒子生出來紅彤彤的。


    “……如今已經長白淨了。”香桃笑道,“倒是哥兒,半年不見,似乎又長高了。奴婢還給哥兒做了兩身衣裳,也不曉得能不能穿。”


    說了一會兒閑話,衍哥的大字還沒寫完,讓祖母繼續教他寫


    。明玉等人退出去,外頭門上的婆子領著小丫頭們已將香桃兩口子帶來的東西搬進來。香桃忙將要緊的清出來,她丈夫又親自將賬目等送到明玉屋裏,略說了說莊子和鋪子裏的事。


    “……這一次太太、老太太也托奴婢們給六爺、六奶奶、十姑奶奶、趙夫人帶了些東西來。”


    說到十姑奶奶和趙夫人,香桃臉上的笑容減了幾分:“六奶奶打發人給太太送了信兒,趙家大爺沒了。”


    如今京都的人們已逐漸忘卻去年冬天的瘟疫,但並非是所有人都能輕而易舉忘記。明玉由不得歎了一聲:“是染上瘟疫沒了,挺靈三七就發喪,太太得到信兒時,趙大爺已安葬了。”


    “奴婢們在淮安,隻聽說瘟疫格外厲害,人傳人的速度極快。太太得知趙大爺沒了,雖六爺信上說十姑奶奶沒事,太太也擔心的不得了。想來這會子六爺打發去淮安報平安的人也到了,太太總算能放下心來。可奴婢實在沒想到,趙大爺就這樣沒了,趙家是侯門,也不曉得十姑奶奶和十姑爺……”


    趙大爺是長子,身上擔負著家族興旺的責任,同時他也是世襲繼承人,但趙大爺前妻和繼室給他留了兩個兒子。明菲並沒有染上瘟疫,四太太接下來同樣會擔心明菲,怕她會卷入爵位繼承的風波中。


    別說現在趙大爺沒了,那會子趙大爺還在世時,明菲就被卷進去過。但至少現在蘇氏沒有這個心情,趙大爺的墳還是新的,她一時半刻無法從喪夫的悲痛中緩過來。再者,趙老爺和趙夫人也算不得多老,至少能看著榮哥長大成人。至於明菲,她絕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可他人之心卻難說了,明玉輕輕歎了一聲,又問香桃:“太太和老太太到底如何?”


    之前秦氏問起,香桃回答時略遲疑了。


    “太太聽說趙大爺沒了,就預備著上京,畢竟淮安離京都有些遠,也不知京都的瘟疫到底如何,況且那會子天寒地凍,太太秋天才病了一場,大夥好容易把太太勸住……六爺、十姑奶奶、姑奶奶、六奶奶、姑爺還有夫人都在京都,太太瘦了很多。”


    與四太太而言,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孫子、外孫都在京都,讓她不擔心絕對不可能,而同時,他們為人子女的她生病的時候卻不在身邊


    。


    “太太怎麽會病了?你們動身時可好些了?”


    香桃忙道:“病倒不是大病,眼下已經全好了。”


    明玉又問老太太,香桃沉默一會子,抬頭問明玉:“王家的事是不是真的?”


    見明玉、落英等皆點頭,香桃才沉聲道:“老太太得知後氣了一場,沒想到那姓王的果然是個混賬。如今蘇州、淮安都傳開了,咱們陳家與他家做了姻親,慣常家裏來了客人,或太太出門,總有人追著打聽。太太不耐煩,過年也沒出門走動,家裏也沒宴客。又有人想起之前的事……”


    當家陳家風光嫁女,王家盛世迎娶,後來傳成了一段佳話。去年明玉還在淮安的時候,佳話也少有人再說了。


    “難道如今又有人說到當初的事?”落英見香桃神情凝重,忙問道。


    香桃看了明玉一眼,見她目光沉靜,暗暗理了理話,才接著道:“當初傳出去的並不多,如今也是看熱鬧的更多罷了。那姓王的若不是鬧出人命官司,也不過是一句年少輕狂。”


    落翹聽得不明不白,急得蹙起眉頭,直問:“到底對咱們家來說是好還是壞?”


    “兩者皆有。”


    隻是,那姓王的是男人,況且淮安、蘇州得到的消息未必十分準確,王家雖人口單薄,卻是當地的望族。明玉深吸一口氣,垂下眉頭,她最不願讓陳家的聲譽受到影響。可,一個家族的聲譽,是需要所有族人來維護。


    “姑奶奶也別太憂心,果真那姓王的定了死罪,咱們陳家也遭受了魚池之央不是?”


    即便那姓王的死了,陳家的聲譽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影響。


    正說著,楚雲飛從外麵進來,香桃忙起身見禮,楚雲飛點了點下巴,示意她們退下,在明玉身邊坐下。


    不知不覺屋裏光線已有些暗了,明玉垂著頭,神色隱沒在陰影裏,叫人看不清楚。楚雲飛早就到了門外,屋裏明玉等人沒注意到他,他也聽了一些。雖看不清明玉的神情,卻也曉得她的心思,長臂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並不是阿玉的錯,阿玉無需自責……”


    話沒說完,隻聽得明玉低聲道:“若沒有我……”


    “混說什麽呢?若沒有阿玉,豈不是要我楚雲飛一輩子沒夫人?


    !”


    明玉不由抬起頭來,隻見楚雲飛橫眉豎眼,瞪著自個兒。明玉反倒忍不住笑了:“即便沒有我,天下女子也多得是,憑你的條件,哪裏就娶不到妻子?”


    “可天下隻有一個阿玉,隻有阿玉是衍哥的親娘。”楚雲飛朝明玉身邊挪了挪,握著她的手又加了兩分力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真正錯的人不是阿玉。阿玉自個兒也說過清者自清,再想想,你該忍的都忍過了,不能忍時何須再忍?退一步講,若咱們沒出手,眼下會如何呢?”


    一旦王夫人的算計得逞,陳家的名譽就徹底掃地!真到了那個時候,王家反倒被人稱頌。


    而現在的王家,隨著王誌遠夜宿青樓的傳聞越傳越開,他發放藥材為王夫人祈福的事體也遭到人們的質疑。


    王誌遠不配合太醫治病,王老爺心急如焚,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王誌遠唯一的兒子,王老爺唯一的孫子——憲哥病了。


    杜嬤嬤將憲哥頭上的布巾取下來,又摸了摸憲哥的額頭,手掌才觸及就忙縮回來。匆匆趕來探望的五奶奶,一進門就徑直奔去床邊,隻見憲哥臉頰緋紅,閉著眼,張著嘴呼吸,眉頭蹙著。


    “這會子怎麽樣了?”


    杜嬤嬤忙朝五奶奶行了個禮,憂心忡忡地道:“才剛睡著了,太醫也來瞧過。”


    五奶奶瞧著睡夢中仍舊十分難受的憲哥,氣道:“怎麽會如此不留神?如今春寒料峭,忽冷忽熱本就容易感染風寒,憲哥年紀小,生來體弱,跟前的人到底是怎麽服侍的?!”


    杜嬤嬤也著急,姑爺成了那麽個摸樣,憲哥是姑奶奶唯一的盼頭,雖平常對憲哥極是嚴厲,可也是怕憲哥養成姑爺那樣的性子。


    “今兒早起,哥兒就說不舒服,沒多久就渾身滾燙,姑奶奶這會子正在隔壁屋裏與太醫說話,這症狀也不曉得是不是風寒。昨兒哥兒還好端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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