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內,一片蕭索,半晌午的大街上竟然空無人跡。


    前些日子,沙俄兵突然斬關落鎖,進城拘禁了盛京將軍增祺。陡然見城牆、街角站滿扛槍持刀的丘八,把城裏的居民嚇得夠嗆。傳聞三年前,這些大鼻子在北邊大開殺戒,一口氣殺了上萬人,直把黑龍江水都染紅了。誰這回他們會不會再發瘋?有些關係的,早拖家帶口出城投奔親朋好友去了,城內隻剩下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各家各院都本著無大過的原則,關門掩戶,連都不敢大聲,孩子哭也得捂著嘴兒。


    國家再亂,升鬥小民也是要討口飯吃的。見街上沒啥動靜,有些膽大的開始出門討活兒。眼瞅著進了臘月,本來以為日子會就此平穩下來,結果沙俄兵又突然四處抓壯丁。說是到城外挖溝給糧食,真實到底是啥,誰能說得清?沒準被賣到哪礦上當豬仔呢二次受驚的人們,就像嚇破膽的兔子,躲進屋裏再也不肯出來。


    沒幾天,就有了確切消息,說是小日本要和老毛子幹一架,他們抓壯丁是到城外挖戰壕的。萬一打仗,躲著城裏還不得跟著倒黴?這一下,不管出城有沒有著落,大家都挖空心思往外跑。城裏大街上就更沒有人了。


    在城南張家大院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躡手躡腳地走進跨院,看看左右無人,閃身進了存放糧食的倉庫。小二打扮的少年沒有在成堆的高粱米附近逗留,而是繞過穀囤,在靠近南窗下放雜物的地方停下腳步。


    他剛想輕輕挪開虛掩的葦席,就聽到裏麵有人說道聶帆聶子遠,你來幹嘛?”


    “你是我?”那個叫聶帆的少年有些挫敗感,掀開葦席就走了進去。隻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就過窗戶透進的陽光正在讀書,在他左右,擺著幾摞書、毛筆白紙硯台,還有個算盤。一個放雜物的地方,經這麽一收拾,看上去倒像是個私人小書房。


    看少年光顧看書不理,聶帆也不生氣,湊近了瞟一眼,又說道咦,子興,你又看物理書?老爺子讓背的《左傳》你背到哪裏啦?我可都背到宣公三年了這回老爺子檢查時,你可不能怨我沒通風報信啊”說著,聶帆揀了塊幹淨地方坐下來,從那幾摞書中挑出一本,準備翻閱。


    子興本來還看得入神,聽到聶帆提起老爺子和《左傳》,頓時變得興致全無,擱下手中書你個聶子遠,真是讓人敗興本來哥哥我想乘著老爺子醉酒,把這幾天落下的功課給補,你倒好,一來就全給攪黃了”


    聶帆翻過一頁書,才慢悠悠地回答道能怪我呢?我可是好心來提醒你的你就會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等老爺子用戒尺抽你手心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想起我的好了”


    被他這麽一說,子興神色更加頹敗,滿臉愁苦。


    聶帆還不罷休對了,《左傳》你背到哪裏呢?”


    子興撓著腦袋,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想,我背到文公……不對,是僖公二十……也不對,是閔公元年?大概是,我也記不太清了……”


    聶帆頓時抬起頭來嚇閔公、元年?張澤宇,你這次死定了,絕對死定了,就是你母親請來觀音大士也救不了你的”


    這個少年原來叫張澤宇,字子興,聞言更是苦惱不堪我也不想啊。可是、可是我每次看書就犯困,背了第二句就完了第一句,背了第三局就忘了前麵兩句,等背第四句,還沒來得及去忘,就睡著了……”


    聶帆鄙夷地說道胡扯那你看數學、看物理,我從沒見你犯過困?”


    張澤宇拍著腦袋我也不啊我要是看到數學符號、物理公式,就算三天不吃飯也不覺得餓,三天不睡覺也不覺得困。可一看到到那些‘之乎者也’,兩個眼皮就好比千斤重,愣是往下掉”


    聶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說說,老爺子是個舉人,生出你這麽個?是不是親生的?不會是撿來的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不說這個了,傷心喪氣”張澤宇拿起手中的物理書,不舍地看了一眼,狠狠心才換成《左傳》,然後問道,“對了,你今天有空?你爹不讓你幹活啦?”


    “酒館兒要關門歇業一段,爹也就由著我了”聶帆的語氣,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張澤宇有些吃驚酒館可是你爹的**,舍得關門?酒館關門了,你們靠生計?”


    “唉,也是沒法子”聶帆終於歎了一口氣,“這些日子,老有沙俄兵來酒館喝酒,他們嗜酒如命,喝了酒還不給錢。你問他要錢,他就給你說洋文。他們一夥舞刀弄槍的,又不能強要。與其這樣被他們吃得關門,還不如先關門來得舒心,省得便宜這群羅刹鬼至於以後生計,暫時還沒考慮好,現在家裏多少還有點積蓄,先過了這段日子再說吧。”


    原來,張澤宇的老爺子是個舉人,做過幾任小官,厭倦官場爾虞我詐,就回到祖籍奉天,專心經營家裏的燒鍋子酒坊。而聶帆的老爹則在奉天城門附近開個酒館,經常從張家酒坊進酒賣,一來二去,兩家就熟識了。


    張老爺子是中年得子,疼寶貝好比掌上珠、心頭肉。老爺子卻一心想教子成龍,從小就用三、百、千、千啟蒙,大了開始背誦四書、五經。可這張澤宇偏偏不是學文的料兒,最喜歡那些奇技yin巧,一聽到“子曰”“詩雲”便周公找上門。直把老爺子氣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差點沒用戒尺把張澤宇的兩隻手抽成熊掌。


    相比之下,作為伴讀的聶帆就大為不同了,雖然不是過目不忘、下筆千言的絕頂之資,可老爺子布置的背書、寫字,每一次都是保質保量完成。有正麵教材的比較,反麵典型的苦難史就更為沉重了不過私下裏,二人關係卻是極好的。


    聶帆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當下輕描淡寫地掩過這件不愉快的事不說這些了你看看我給你帶來好?”說著從懷裏掏出幾本書,遞給張澤宇。


    “《警世鍾》?《猛回頭》?都是宣傳造反**的?咦?這是《私立經世大學學報》?太好了”張澤宇每本都翻閱了一下,終於找到中意的寶貝,“子遠,這些你都是從哪裏淘換來的?”


    聶帆看張澤宇喜歡,也有些得意剛才閑得無事,去奉天普通學堂看了看,結果那裏被沙俄兵占了做軍營,老師學生都散了。有幾封寄到學校的信,沙俄兵不認得字,隨手丟在門外,我便撿了來,給你看看。”


    張澤宇手中拿的,正是《私立經世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第二期。他打開雜誌,便看見黏在封二上的那則廣告《經世大學飛機研究所誠聘英才》。從頭到尾看完,不覺怦然心動。眼睛一眨,鬼點子冒了出來,膩聲地對聶帆說道子興哥,我能求您一件事麽?”


    聶帆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落了一地,這麽多年的鬥爭經驗告訴他:這小子又要往外冒壞水當下挪到三尺開外,警惕地望著張澤宇說,你有事兒?”


    “聽說沙俄兵金發碧眼、血盆大口、身高九尺,我想過幾天去看看他們究竟是長樣,你能和我一起去麽?”張澤宇兩眼冒著桃心,開始朝聶帆賣萌。


    聶帆趕緊又挪開一尺地為和我一起?”


    張澤宇往前湊了一步第一,哥倆是好,事最先想到的就是你。第二,你能保密。第三,你見過沙俄兵,和他們熟悉,不會害怕。第四,好應該患難與共。”


    聶帆考慮片刻好,如果你能把《左傳》背到宣公三年,我便答應你”


    張澤宇張大嘴巴:勉強能背到閔公元年,中間還隔著僖公33年、文公18年,才到宣公。要幾天之內背誦那麽多,還不如直接拒絕來得幹脆半天才囁嚅道僖公三年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宣公三年”聶帆不退讓。


    “僖公十三年” 張澤宇咬咬牙。


    “文公十三年”


    “僖公二十三年行嗎,子遠哥”張澤宇祭出無敵賣萌大殺器。


    “那、那就僖公三十三年,不能再少了否則一拍兩散。”聶帆也亮出的底線。


    “成交”


    事實證明,人在某些特定條件下激發的潛能是平時難以想象的。比如平時見到“之乎者也”就犯困的張澤宇,為了看沙俄兵,居然在短短數天之內,真的背完了近萬字的《左傳》僖公部分


    老爺子大喜過望,認為在的孜孜教誨之下,終於開竅了。當即叫人拿來酒壺,開懷暢飲。誰知一高興,酒就喝得多了那麽一點,躺在**呼呼大睡,渾不知乘機和人出門去了。


    到了聶家酒館門口,兩人站定,仔細打量城門口站崗的沙俄兵。城裏人能走的早走了,不能走的也躲在家裏,誰也不會跑來城門口找不自在,所以昔日喧囂吵鬧的城門口此時顯得頗為冷清,隻有幾個沙俄兵百無聊賴地守在那兒,其餘的不知在哪個避風的角落曬著太陽了。


    張澤宇用胳膊抵抵聶帆那幾個,有在你們家酒館喝過酒的麽?”


    聶帆仔細瞅了幾眼那幾個,都在我們家喝過”


    張澤宇點點頭,往前走去。聶帆以為他是朝前湊湊好看清楚,也沒有多阻攔。結果張澤宇腳步不停,朝那群沙俄兵徑直走去。聶帆大驚,想高聲喊,又怕鬧出誤會,隻好快步跟上去,好把他拉。


    見有人靠近,那幾個沙俄兵也紛紛收起懶散,端起手中的刀槍,示意孫元起止步。隻見張澤宇站定後,從懷中摸出一瓶酒,打開瓶口,稍微一晃,濃厚的酒香就四散開去。站在後麵的聶帆狠拍了幾下腦袋:今天出門,就覺得他穿的有些臃腫,還以為是怕出門天冷,多穿了些。誰裏麵竟然藏了酒這小子帶著酒幹嘛?難道就是逗這群沙俄兵玩?


    那群沙俄兵聞見酒香,刀也拿不穩了,腿也站不直了,一個勁兒地咽唾沫。張澤宇嚐了半口,又作出一個請的動作。早有忍不住的家夥衝上來,搶過酒瓶,仰起脖子就往嘴裏倒一口,半天,說了一句n!”


    其他人見狀也上來爭搶,一人分了一口,喝完全都衝張澤宇豎大拇哥。張澤宇又從懷裏掏出一瓶,遞了,然後指了指城門,意思很明白:我能出去麽?


    接過酒瓶的沙俄兵,打開之後聞了聞,大為滿意,便很隨意的衝倆人揮揮手Д kn вteчn!”是個人就他的意思:你們出去吧


    見張澤宇出城,聶帆隻好跟上。走了城門,聶帆才發泄的不滿子興,你搞啊?不是說來看看沙俄兵麽,跑出城了?”


    張澤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洋洋得意地說樣,子遠?哥哥我用兩瓶原漿酒,就順利混出了城,是不是孔明再世、伯溫重生啊?”


    聶帆直接無視張澤宇的臭屁,拉住他的手我們還是趕緊吧。等會兒老爺子酒醒了,你擅自出來,還不得動家法啊”


    張澤宇甩開臂膀,沿著官道先前走去我不了,要你吧,不用管我”


    聶帆愣住了那你要去哪裏?”


    張澤宇停下腳步,從身上掏出一本書,赫然是前幾天聶帆送來的《私立經世大學學報》,朝他晃晃我要去北京我要去經世大學”


    “你瘋了麽?”聶帆失聲說道。


    “我沒瘋,我很正常。”張澤宇不急不緩地說道,“子遠,我們認識那麽久,你應該我最大的夢想是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聶帆沒好氣地說不就是想變成鳥人,能在天上飛麽”


    張澤宇拍了拍手中的雜誌書裏麵說,現在美國已經發明一種機械,能在天上飛了。經世大學也想研究,所以招收學生和老師。為了夢想,我一定要去京城看看既然你我的心意,就不要攔我”


    聶帆已經徹底無語了。


    張澤宇以為聶帆在擔心,便拍拍腰上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遠,你放心,我帶夠了錢,足夠來回的。你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的”說完轉身就走。


    走了幾十米,回頭準備和聶帆揮手作別,卻看見聶帆跑著跟了上來,還以為聶帆要來阻攔,便大聲喊道子遠,你不用來攔我我是一定要去北京的”


    就聽聶帆氣喘籲籲地說道我不是要攔你,我是和你一起去北京”


    是 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大科學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事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事公並收藏重生之大科學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