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快駛到河源市的時候,突然張鐵山低聲喊了句:“前麵撞車了。”


    果不其然,前麵兩三百米處正撅著一個車屁股,車頭已經掉進了路邊的溝裏,遠處還有一輛側翻的機動三輪,撒了一地的蘿卜與大白菜。


    清晨的公路上車輛還很稀少,車禍大概還是剛剛發生的,路麵上看不到有人,機動三輪下壓著一個人,鮮血殷殷流出,溝裏那輛風塵仆仆的黑色奧迪a6,引擎蓋已經變形,縷縷青煙不停地冒出,車窗上貼著反光膜,看不清裏麵司機和坐車人員的傷勢。


    但是,劉一鳴一眼便看到了那輛醒目的車牌號碼,在這之前,劉一鳴去市政府找過一次錢康,認得這輛車是這是華市長的坐駕。昨天是元宵佳節,華市長趁著這個機會到省城去走走上層路線,為競選市長而做點相應的準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停車!”劉一鳴喊了一聲,前麵正開車的那個張鐵山的小弟便把車給停了下來。


    三人跳出車來,張鐵山去檢查機動三輪車司機的傷情,劉一鳴走過去一把拉開了奧迪車的前車門。


    車裏一股濃重的酒味,前麵兩個氣囊都打開了,血跡斑斑,慘不忍睹,司機昏迷不醒,劉一鳴檢查了一下他的脈搏,值得慶幸的是,還活著,再看副駕駛位置上,坐著的果然是錢康,額頭也被磕傷了,滿臉是血,但是還有些神智,用微弱的聲音咕噥著:“快救華市長……。”


    劉一鳴先把錢康拖到了車外麵,平放到地上檢查他身上,看有沒有明顯的傷痕,很幸運,錢康受到的隻是衝擊,軀幹四肢都沒有受傷,劉一鳴這才打開奧迪車的後門,看到地板上躺著個人,滿身酒氣,依然鼾聲不斷。


    這個大概就是華市長了吧,劉一鳴伸手將華市長的軀體拖出來,回頭朝張鐵山問道:“那邊怎麽樣?”


    張鐵山喊道:“這人的腿斷了,我已經幫他止血了,不過還得趕緊送醫院,要不然,這條命不一定保得住!”


    “打電話報警了麽?”劉一鳴問道。


    “馬上就打!”張鐵山的那個心腹小弟邊掏手機邊說道。


    看到張鐵山的心腹小弟拿出手機,原本躺在地上的錢康突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大喊道:“不能報警!”


    三人將狐疑的目光投向了錢康,隻聽錢康說道:“如果這件事情被暴光的話,華市長的政治生命就終結了!無論如何不能聲張!”


    “操!是市長的政治生命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啊,小錢,你怎麽越來越沒有人性了呢!”劉一鳴說了一句,但是還是示意張鐵山的那個小弟放下了手機。


    接下來,劉一鳴看了一眼滿地的傷員,再看看那輛基本報廢的奧迪車,最終將目光也投向了張鐵山開過來的那輛汽車,很碰巧那也是一輛黑色的奧迪a6,是張鐵山買的私家車,昨天晚上劉一鳴的車因為副駕駛位頭枕上中了彈,覺得不吉利就沒有開了,想不到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呀。


    “小馬,不要報警報,把這兩輛車的車牌換一下,快!”


    大家都是聰明人,用不著多解釋,張鐵山的那個小弟迅速從車尾箱拿出工具來了,三人一起動手,七手八腳的將兩輛車的車牌換了過來。別看張鐵山有個時候吊兒郎當的,其實也有細心的時候,還不忘把華市長他們那輛車的行駛證和擋風玻璃下的通行證也給拿了出來。


    “我開車送他們去醫院,你倆留在這裏善後,什麽該說,什麽不能說不用我教了吧!”劉一鳴一邊說,一邊指揮著兩人把傷員往自己車裏麵塞,幸虧奧迪a6的空間很大,塞四個人進去完全不成問題。


    時間緊迫,劉一鳴立即驅車離開,張鐵山看了他的那個小弟一眼,這才拿出手機報警,然後張鐵山和他的那個小弟便坐在路邊抽起煙來了。


    “鳴哥最不仗義了,他充好人,咱們當了替罪羊。”張鐵山抱怨道。


    “就是!小張哥,要不咱們回頭好好敲鳴哥一筆吧,一夜沒睡覺,現在又要替人頂杠,這事兒每人沒有兩條軟中華,絕對不能拉倒是不是?”張鐵山的小弟也跟著附合著。


    雖然兩個人滿腹牢騷,但是表情上卻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這事情他們心裏都有數,這回不是他們倒黴,而是撞大運了。


    劉一鳴駕駛著奧迪a6,以最快的速度駛向了河源市中心,同時他還打開了車上的gps導航儀,指示著最近的醫院,車窗兩邊,樹木飛快地向後掠去,半躺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錢康又從迷糊中驚醒了過來,他看到開車的是劉一鳴,他掙紮著慌忙說道:“不能去醫院!”


    “小錢,你哪裏痛?”劉一鳴答非所問。


    “我就是頭暈,哪也不痛,千萬不能去醫院,華市長這樣子,被那個分管政法的副市長政敵抓住把柄就完蛋了,代市長能不能轉正不說,可能還要受到處分,而我也會跟著倒黴,以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鳴哥,就算我求求你了!千萬不能去醫院!”


    劉一鳴不理他,一打方向盤進了位於市區外圍的鐵路醫院大院,鐵路醫院不像市內的幾家大醫院那樣門庭若市生意興隆,但好歹也是三級甲行醫院,急診室二十四小時有人值守的。


    劉一鳴停下車,打開後門,將機動三輪車的司機抱了出來,徑直走進急診室大喊道:“快來人,有重傷號!”


    睡眼惺忪的值班護士看到有人過來,趕緊打起精神救治,重新包紮,注射腎上線素,劉一鳴拿了五千塊現金交到夜間收費窗口,對方問他姓名,劉一鳴想了一下,說道:“錢康!”


    交了錢之後,劉一鳴匆匆離開,他邊開車邊給留守在張鐵山大本營的小弟打電話:“小潘嗎?我是你鳴哥啊,這邊出了點事,你給我準備兩個外科手術台。”


    “知道了鳴哥!”電話裏麵傳出了一聲簡短有力的應答。


    大約二十分鍾後,黑色的奧迪a6駛入了張鐵山大本營日不落酒吧的地下停車場,小潘已經召集好了幾個懂點醫術的小弟等在這裏了,開胸開顱手術他們肯定不能勝任,但是一般傷筋動骨的手術卻是遊刃有餘。


    混江湖,難免挨刀挨槍,而且還不敢進醫院,這個時候就要找相熟的私人診所或者是江湖郎中啥的,而張鐵山及他手下的小弟們並不能夠有劉一鳴這樣水火不浸,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之身。因此,劉一鳴未雨綢繆早就讓張鐵山準備了各種醫療器械,從止血鉗手術刀紗布繃帶到氧氣麵罩,心髒起搏器,甚至杜冷丁和嗎啡都有不小的存量,至於血漿更是庫存豐富,各型齊備。


    奧迪車停下之後,幾個戴著口罩的人便衝過來打開車門,將裏麵的人抬了出來,劉一鳴接過他們遞過來的大白褂穿上,一邊走一邊介紹情況說道:“是車禍,傷勢不明,盡快救治吧,實在不行再送醫院。”


    地下停下場有一部分空間被單獨隔開了,現在成了劉一鳴的私人醫院,傷員們都被抬了進去,由經驗豐富的醫生進行處理。


    值得慶幸的是,幾個傷員均無大礙,司機肋骨似乎斷了一根,但是不至於影響生命,錢康隻是頭部受了傷,有些輕微的腦振蕩,別的地方都好好的,至於華市長,更是毫發無傷,因為他喝得爛醉如泥,又是全身放鬆躺在後排,車禍發生時受到的振動很小,到現在為止都還打著幸福的小呼嚕。


    得知三個並無大礙,劉一鳴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錢康已經醒了,鼻孔裏還插著氧氣管,就跑著來問劉一鳴了:“你還是報警了?”


    劉一鳴說道:“報警了,這種事情遮不住的,肇事逃逸更是罪加一等。”


    錢康捶足頓胸說道:“哎呀,鳴哥,你可害死我了,這下你可是害了一批人呀!”


    劉一鳴指著遠處停著的那輛車說道:“又不是你肇事,你怕什麽?又算真肇事了,也得顯出點男子漢的氣概來硬頂著是不是?”


    錢康抬眼望去,除了看見一輛黑色的奧迪a6之外,卻並沒有發現其它的特別之處。劉一鳴又對他說道:“你再走近點去看看!”


    錢康顛顛地跑了過去,圍著張鐵山的奧迪車轉了兩三圈之後,終於發現了所有的一切。他抬頭看著劉一鳴,驚喜地說道:“鳴哥,還真有你的!”


    劉一鳴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在不違背良心的情況下,能幫就幫一把了,更何況咱們還是這麽多年的兄弟呢!”


    錢康感動得立即跑了過來,在劉一鳴肩上擂了一拳,興奮地說道:“好人幫到底,這輛車你得借我幾天,不然被人發現馬腳就完了。”


    劉一鳴聳聳肩,一副運籌帷幄,好像早就知道了錢康的想法一樣的說道:“小意思,不過,我有兩個兄弟幫你們頂杠了,這案子你們可不能撒手不管。”


    錢康拍著胸脯打包票說道:“鳴哥,你就放心好了,這事情包在我身上。之後,不但他們沒事,而且我還要重謝他們。”


    劉一鳴微微一笑說道:“重謝什麽的就免了吧,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這麽客氣的!”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醫院傳來了喊聲:“你們誰過來一下,那隻醉貓醒了!”


    錢康趕緊跑過去,一進門就看到華市長半坐在**,頭發亂蓬蓬的,兩眼布滿了血絲,旁邊的痰盂裏滿滿地都是嘔吐物,難聞的酒精味道發酵在不怎麽通風的地下室裏。


    “小錢,這是哪裏?”雖然已經清醒過來了,但是,華市長的腦子顯然還是亂糟糟的。


    錢康長話短說,用最簡短的語言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果然不出劉一鳴所料,原來華市長趁著元宵節又是周末,隻帶了秘書和司機進省城聯絡關係,打探消息去了,奧迪車裏裝滿了禮物,挨家挨戶把省家屬大院走了個遍,然後又聯係了幾個省委黨校的同學,在某酒店暢飲了一番,說是敘舊,其實是想探探省裏麵官場的變動。


    華市長舍命陪君子,白的啤的外加洋酒喝了不少,最後爛醉如泥,被錢康扶到車裏,連夜開回河源市,畢竟第二天還要上班呢。華市長的司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師傅了,經驗豐富駕駛技術高超,而且滴酒不沾,但是畢竟年齡大了,歲月不饒人,這兩天來回奔波疲勞駕駛,眼看就要到了河源市了,精神稍有放鬆,車禍就發生了。


    那輛進城賣菜的機動三輪車,毫無前兆的前麵突然轉向,高速行駛的奧迪來不及反應便撞了上去,然後紮進路邊的溝裏熄了火,司機和副駕駛位上的錢康都受了傷,隻有華市長安然無恙。


    如果不是劉一鳴他們碰巧經過的話,他們肯定會被第一個發現的人,報警處理,警察依照程序上報,那麽華市長的仕途基本上就會終結了。


    本來這個代市長的位置就坐得不牢穩,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呢,在沒有公務的情況下跑去省城,喝的醉醺醺的結果還出了車禍,這些平時看來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在這種關鍵時刻,會輕而易舉地結束一個官員的政治生命。


    華市長得知詳情之後,沉穩的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聽他說道:“小錢,去把小劉叫進來,我要親自向他道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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