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啪——”


    飛速而來的夏儉一腳踢向丁誌誠的手腕,手槍騰空而已的刹那,槍聲依舊響了起來,失去準頭的子彈將丁誌誠的頭皮犁出了一道深溝,潺潺的鮮血順著他腦門流下,一直流淌到黑乎乎的脖子上。


    夏儉蹲下身子,右手揪住丁誌誠襤褸的前胸,揮起左手“啪啪”就是兩耳光,回過神來的安毅看到夏儉下手這麽狠,居然打得血花四濺,下意識地撲了上去抓住夏儉的左手製止他再打,突然感到夏儉的左手熱乎乎滑溜溜的,連忙扳到眼前一看,夏儉的左掌已經被彈片斜斜切下了一半,斷口處白骨森森,鮮血直冒,隻剩下食指和拇指在無序地發抖。


    安毅頓時明白過來,心裏一痛,撕破衣襟飛快給夏儉綁住手腕。清醒過來的丁誌誠嘴巴剛動了動就遭來夏儉一頓破口大罵:


    “狗日的老丁,陳誌標和陳侃那兩個孫子跑了就跑了,你幹嘛要死要活的?你居然想在最最艱難的時候拋下咱們,你狗日的真有種,老子平時算是眼瞎了!”


    “夏儉,你別罵了,我不是覺得所托非人嗎?老子知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師座,快撤吧!敵人馬上又要炮擊了,這一輪炮擊過後,咱們再也擋不住敵人的衝鋒了,大多數弟兄槍裏沒子彈了啊!”


    丁誌誠滿臉是淚,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擦去滿臉的血跡望向陣地前方,突然聽到炮彈的陣陣尖嘯聲,嚇得猛然彎腰,扛起夏儉拔腿便衝向江岸,邊跑邊大聲喊叫:“全體撤退,兄弟們,快撤啊,保護師座…….”


    陣地上幸存的七百餘將士聽到命令,簇擁著安毅發足狂奔,閃電般飛來的一片片炮彈炸得整個陣地濃煙滾滾,大地不住顫抖,數枚炮彈追著後麵弟兄的腳跟轟然炸響,十餘個飛馳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濃煙與火光之中。


    陡峭的江岸上,一個個將士不管會不會水,全都跟隨特種大隊的弟兄一起躍入江水之中,在強烈的求生**支配下沒命地向對岸的八卦洲遊去,七百餘人入水激起陣陣洶湧的波瀾,無數腦袋在劇烈起伏的江波上沉沉浮浮,無比淒涼。


    被簇擁著遊在中間的安毅猛然回頭,邊遊邊看,發現浮起的腦袋逐漸減少,心中無比的難受,隻能默默地轉過身,痛苦地向前劃水。


    遊了一會兒,安毅突然大叫一聲,拚命地向前劃,抱住即將沉下去的一個弟兄的脖子高呼挺住別動,精疲力竭已經抽筋蜷曲的弟兄轉過頭衝著安毅燦爛一笑,隨即用盡了最後的氣力推開他,腦袋迅速沒入水麵,冒出一串氣泡後沉入了江底。


    安毅慘嚎起來,拚命踩水高高竄起想要潛入水下搭救,立即被精通水性的林耀東和陳勉一左一右強行架著遊向前方,安毅徒勞地哀嚎著,嘶啞的咽喉如火燒般灼痛,湧起的江水隨即灌進他的嘴巴,激起一陣劇烈的咳嗽,連僅剩的那點兒氣力也消失無蹤,隻能無力地任由兩個忠心耿耿的侍衛帶著自己渡江,仰望藍藍的天空,突感靈魂離開了自己的軀殼。


    十五分鍾的猛烈炮擊過後,數以萬計的敵人呐喊著從三個方向衝向硝煙彌漫、一片狼藉的獨立師陣地,四處尋找活著的安毅師將士,久尋不獲立刻衝向江岸一線尋找,發現江麵上遊出五百米遠已經飄向下遊的五百餘名獨立師將士,敵軍官兵無不憤怒地端起槍,咬牙切齒地瘋狂射擊,聰明點兒的一麵打還一麵高呼快把機槍搬過來。


    八卦洲東角,先行趕來的將士們用繩子和竹竿固定住四張簡易竹排,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最後遊回來的安毅和一眾弟兄們拉扯上岸,待打撈完畢細細一數,一下子又沒了兩百餘弟兄。


    全身濕漉漉的安毅心如刀絞,推開身邊的侍衛,跌跌撞撞地跑到長江邊上,遙望南麵的南京城,大聲呼喚:


    “老沈——”


    可惜,此刻的沈鳳道聽不到安毅的呐喊,他是上午七點最早一批和首批傷兵渡過八卦洲的人之一,隨後迅即帶領七名特種分隊的弟兄順著八卦洲南岸向上遊奔跑八公裏,八個人登上岸邊一艘沒人的舊漁船,飛快劃過一點二公裏寬的江麵,直駛長江南岸的燕子磯。


    由於江水衝力太大,小船最後隻能在燕子磯下遊的笆鬥山小碼頭靠岸,八名精疲力竭肩負著安毅師數千弟兄性命之托的漢子不做任何停息,沿著江岸衝向上遊。


    沈鳳道領著弟兄們跑到燕子磯東麵三百米處,立刻被一個連的革命軍官兵攔了下來,三挺機槍和上百支步槍對準了**上身卻裝備有精良武器的沈鳳道八人。


    沈鳳道舉起雙手,大聲表明自己的身份,連長聽到後大吃一驚,飛報守備團長李仙洲。


    李仙洲聞訊趕來,聽了沈鳳道的話半信半疑,沈鳳道立刻掏出安毅的將軍憑證遞了過去,李仙洲看完師弟安毅的將軍證,無比震驚,尤其知道安毅此刻正在江對麵孤立無援浴血奮戰時,全身仿佛過電般難受,當即吩咐副官急報師座陳誠,自己則帶領一個排弟兄和沈鳳道等人衝向上遊的燕子磯河運碼頭,跳上每日開往對岸的大型機渡輪,命令船工立即開赴八卦洲東角。


    由於江北突然發生激戰,人心浮動,所有長江南岸的船隻均停止通航,三十多歲保養得富富態態的船東不放心自己的船,仗著家世不錯膽子也不小趕來碼頭巡查自己的渡船,看到四十幾個大漢衝上船想要過江,便指指對岸不停的槍炮聲死活不答應。


    最後,被李仙洲逼急了的船東叉著腰,有恃無恐地大聲問道:“我姐夫就是中央黨部的,你們敢把我怎麽樣?”


    沈鳳道二話沒說,上前一掌擊出,煽得胖乎乎的船東飛起來兩米多高,飛落水麵的途中鮮血腦漿崩裂而出灑出很遠,“嘩”的一聲撞入水中,轉眼間就沉了下去。


    船上眾人全都驚叫起來,船東的高大跟班把手伸向腰後,沈鳳道身邊的分隊長楊立邦抬手一槍,把船東的跟班腦袋打爆,接著飛起一腳,將百來八斤重的跟班踹飛數米,一頭紮進水裏去找他的老板做伴去了。


    李仙洲等人看到沈鳳道和楊立邦冷酷無情的出手和高強的武功,無比震驚,船上的數十船工嚇得冷汗直冒,臉色發白,在沈鳳道和弟兄們殺人的目光逼視下,慌慌張張地準備開船。


    負責南京衛戍任務的賀耀祖將軍的副軍長穀正倫正好率兵巡視到碼頭,聽到槍響,立即率領自己一個連的衛隊衝了下來,用槍指著李仙洲和沈鳳道四十餘人高呼不許動!


    沈鳳道走到船頭朗聲問道:“穀將軍,台兒莊一別尚不到一月,將軍難道就不記得與四十軍將士並肩作戰的安毅師了嗎?”


    穀正倫聞言大吃一驚,看清沈鳳道的長相立刻認出他是安毅的貼身副官,忙不迭地跑下船大聲問道:


    “對麵與敵軍血戰的可是安將軍的獨立師?”


    “正是!穀將軍,我獨立師從徐州之東突圍開始,至今已苦戰半月,全師一萬一千多將士接連血戰,損失極為慘重,千辛萬苦逃到對岸時僅剩下三千餘人。


    從今日淩晨六點十五分開始,我部接連遭遇強敵阻截奮起激戰直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兩個半小時,我師三千餘將士傷病近半,加之無日不戰、此刻仍然在與數倍於己之敵苦苦鏖戰,一退再退已退到對麵的八卦洲東角。


    穀將軍,請看在當初攜手合作的份兒上,救我師瀕死之將士一命,我沈鳳道此生感激不盡!獨立師所有幸存將士也會銘記您的恩德!”


    說罷,沈鳳道緩緩敬了個軍禮,身後的七名弟兄整齊敬禮。


    穀正倫心中百感交集,驚愕之下兩撇胡子倒豎起來,他轉頭向麾下大吼一聲:“還愣著幹什麽,馬上派個人急報軍座派部增援,其餘人現在就跟我過江!所有船工聽令,我們現在過江是去救北伐英雄安毅將軍和他的英勇將士,請大家竭盡全力,若有違抗就地正法!開船!”


    船工們立刻行動起來,再也沒有了虛以應付及懈怠之心,能一次裝載六百餘人的機輪渡船冒出濃濃油煙,緩緩離岸,掉了個頭加速開往對岸下遊的東角。


    沈鳳道微微鬆了口氣,低聲向李仙洲致謝,李仙洲說小毅是我的黃埔師弟也是我的手足,無需客氣。


    穀正倫上前來詢問沈鳳道獨立師怎麽會這麽快殺出重圍並突然出現在南京對麵?沈鳳道說師座安毅的腦子沒人能琢磨,但其中有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數百名戰功赫赫卻奄奄一息的弟兄能盡早獲得救治,安毅才這麽不顧一切和日夜兼程的。


    穀正倫和李仙洲等人聽了唏噓不已,就在眾人感歎安毅情深意重的時候,沈鳳道突然指向八卦洲西麵的魚嘴碼頭,眾人一看立即發現十餘艘小型汽船已經靠岸,足有兩個團的敵軍正在登上八卦洲衝向下遊,眾將的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穀正倫的副官大聲命令麾下警衛連做好戰鬥準備,李仙洲也集合自己的一個排,命令僅有的一支輕機槍架到船頭上。沈鳳道等人走到船頭遙望八卦洲方向,傾聽東角方向越來越密集的槍聲,心急如焚。


    八卦洲東角,乘坐汽船從上遊北岸開來的皖軍第三軍一個團正在與安毅師殘部展開空前慘烈的激戰。


    由於安毅師先行過來的弟兄早有防備並選擇好了最有利的地形,躲進了東角的一片三麵臨水的灘塗,利用南北之間隔著一條一百五十餘米長、寬十米至三十米不等的水灣,以及兩邊岸上長滿了茂盛的蘆葦這一天然屏障,較為穩妥地安置好了傷員並設置陣地,敵軍因此而無法從北麵攻打,也因東、南沿江堤岸淤泥深厚,蘆葦叢生,舟船一時間難以登陸,隻能選擇從西麵百餘米寬的開闊地強行衝鋒,隻剩下七百餘名能舉起槍的安毅師殘部壓力大減,尚可在戰局崩壞的局麵下苦苦支撐。


    但是,此時獨立師將士彈藥所剩無幾,所有機槍全都因為彈藥耗盡而早早丟棄,此刻麵對敵軍機槍的強大火力,隻有被動挨打的份兒,密集的彈雨壓得弟兄們抬不起頭,若非李福強率領的狙擊分隊發揮了巨大作用,連續擊斃敵軍十餘名機槍手,恐怕此刻早已被敵衝進陣地。


    匍匐在凹地裏的安毅早已忘記了親眼目睹弟兄們無力逝去的錐心痛苦,臉上全都是焦灼之色——他非常擔心敵人會在距離不到兩公裏的夾江口東岸架設迫擊炮轟擊,擔心登上八卦洲的敵軍越來越多並果斷發起衝鋒,眼看著子彈即將耗盡,敵人的攻勢卻有增無減,左前方約為兩個營的敵軍正在緩慢匍匐前進,一旦進入衝鋒距離很快便會發起強攻,最危險的時刻即將來臨。


    “虎頭!”安毅聲音沙啞隻能高喊。


    “到!”


    “命令弟兄們,上刺刀!”


    “上刺刀——”


    顧長風拔出腰間插著的雙槍,把其中一隻塞到了安毅手裏,右手向腦後一探,“鏘”地拔出了明晃晃的寶刀,安毅也將胡家林的寶刀拔出刀鞘提在手上,數百名弟兄拔出槍刺飛速裝上,兩百多名背著工兵鏟的弟兄悄悄放下了沒有子彈的長槍,拿出更有利於劈砍更為鋒利的工兵鏟緊緊地握在了手裏,一張張焦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雙雙眼睛卻閃爍出逼人的凶光。


    千鈞一發之際,上遊的江麵上突然傳來密集的機槍聲,緊接著響起一聲悠長的汽笛。


    安毅和弟兄們聽到渾厚悠長的汽笛,無不精神大振,左側瀕江即將發起衝鋒的敵人卻被後方傳來的激烈交火聲和汽笛聲所幹擾,紛紛轉頭望向身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江麵上,飛速衝向東角的敵軍一個團衝進島上深處繼續高速前行,另一個團架起機槍掃射兩百米外江麵上的龐大機輪渡船,渡船上的穀正倫和李仙洲指揮官兵撬起鋼質甲板並搬來厚木板擋子彈,布置在左舷的四挺輕機槍、三十餘挺花機關槍與岸上的敵人展開對射,穀正倫的副官衝進機艙,勒令加快速度趕赴東角。


    岸上的敵人顯然沒有江裏的大馬力機輪渡船跑得快,無可奈何之下氣得哇哇直叫,再次向南發足狂奔,卻被船上機槍掃到十餘人,敵人不得不再次憋屈地臥倒,對準渡輪瘋狂射擊,打得渡輪木屑飛濺,鋼板“鐺鐺”作響直冒火花,但龐大的渡船沒受影響繼續南下,速度絲毫不減,被拋在後麵的敵軍暴跳如雷,卻又不敢放膽直追,隻能徐徐跟隨不停射擊,碰到水灣或樹叢還必須繞道而行,彼此的距離因而越拉越遠。


    正在與安毅師殘部對峙的敵軍團長眼睜睜地看著渡船加速越過自己陣地,在百米江麵外隆隆開往東角,距離安毅師殘部後方的灘塗已不到一公裏,船上的機槍正在向自己的陣地射擊,企圖壓製減緩所部對安毅師殘部的衝鋒。


    敵軍團長幾經考慮,終於咬緊牙關痛下決心,拔出佩刀從掩體後豁然躍起身,身先士卒向安毅殘部的陣地發起決死衝鋒,北麵又有一個團敵軍快速登岸衝向南邊,聽到南麵友軍衝鋒的呐喊聲,也齊聲吼叫起來,敵人進攻的聲勢突然增大,安毅師的處境也越來越危急。


    安毅心裏裝著陣地後被機槍打斷腿骨昏死過去的尹繼南、被炸彈爆炸拋起六七米摔下至今昏迷不醒的楊斌、腹部被炮彈彈片割開大口失血過多的胡家林、病情反反複複的路程光和其他七百餘名被傷病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精銳弟兄,終於在一千三百餘敵人衝鋒到前方兩百米時,安毅傲然站起,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寶刀。


    “嘭”的一聲悶響,一股巨大的衝力從後麵襲來,直接將毫無準備的安毅撞倒在地,站起一半的顧長風也被受傷的模範營一連教導員遲尚智一腳踹在腦袋上昏死了過去,三團三營營副劉昌映偷襲成功,立刻大叫起來:


    “小九,情況如此緊急,你狗日的怎麽還不動手?你想害死師座和我們團座啊?”


    侍衛長林耀東咬了咬牙,率領十一名弟兄撲了上去,命令一群弟兄架起被撞得眼冒金星的安毅和不省人事的顧長風,撿起兩人的寶刀飛快衝回陣後。


    少了條左臂的劉昌映拔出腰間的大刀,高聲喊道:“弟兄們,該咱們上了,為了師座,為了模範營,為了咱們的獨立師,殺——”


    “殺啊——”


    兩百八十餘名傷兵弟兄齊聲呐喊衝向敵群,其他七百餘名將士早已雙眼發赤,如瘋牛般撞向敵群,兩股人流撞在一起,發出巨大的碰撞聲,緊接著淒厲的慘叫和哀嚎震天響起,緩緩駛向岸邊的渡輪上穀正倫等革命軍將士和數十船工看得驚心動魄,手足冰涼。


    渡輪緩緩靠攏,但因水位和淤泥的原因,遲遲無法停靠岸邊,船頭距離岸上四米多的距離便再也無法靠近,船上船下上千人驚慌失措,亂成一團。


    沈鳳道看到蘆葦邊的竹排被江浪打得上下起伏,突然尖嘯一聲飛身躍下水麵,一腳結結實實踏在六米長的竹排尾部,在竹排前端高高翹起之時,沈鳳道不知如何發的力,再次拔身而起,像隻騰飛的大鵬一樣在空中飛速轉個圈右腳臨空一掃,整張寬闊的竹排被他踢到船頭和堤岸之間,“嘭”的一聲落下再次高高彈起,沈鳳道恰在此時從高處飄下,雙腳穩穩地踏在成功連接兩端的竹排上,接著試了試竹排的承受力,向船上眾人點了點頭,放心地快速上岸。


    等在岸邊的丁誌誠高呼一聲,麾下將士連忙抬起重傷員絡繹上船,船上百餘友軍將士端起槍嚴密監視不遠處的戰場和四周情況,善良的船工也行動起來,將兩根長七米、寬一尺的木梁抬了過來,將一塊塊拆下的厚甲板快速鋪在木梁上,上下船的引橋頓時擴大了三倍,上船速度成倍加快。


    正當沙洲上方兩百米外的殘酷肉搏戰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護送完傷病員的丁誌誠率領麾下百餘虎狼將士飛速返回加入戰團,使得傷亡慘重即將全麵潰敗的安毅殘部迅速扭轉了戰局。一直落在後麵東躲西藏的劉昌映腦袋上全是血跡,他看到敵軍在丁誌誠等生力軍的屠殺下步步後退,殘存的數百敵軍受不了血肉橫飛、人頭滾滾的殘酷殺戮,嚇得轉身拔腿就跑,卻又在五百米外停下腳步,在飛速趕來的數千援軍鼓舞下大聲呐喊著回頭又殺了過來,劉昌映心裏明白再戰下去是有死無生的局麵,於是緩緩從腰後拔出早已準備好的軍號,吹響了撤退的號聲。


    丁誌誠看到前方三個方向黑壓壓衝來的數千敵軍,自知不敵,剛想要鼓起最後的力氣接著再戰,突然聽到嘹亮的撤退號響,以為是渡輪上安毅發布的命令,立刻連聲高呼撤退,率領幸存下來的四百餘名弟兄脫離戰鬥轉身就跑,飛快地衝向東角逃上大船。


    數分鍾後,氣喘籲籲的敵人對自覺留在後麵擔任阻擊任務的安毅師將士展開瘋狂殺戮,好不容易全麵突破來到岸邊,對衝向徐徐離岸渡輪的十餘名革命軍殘兵展開猛烈的射擊。


    距離岸邊越拉越遠的船頭上,被麾下侍衛和李仙洲等人緊緊抱住的安毅早已經精疲力竭,無力掙紮,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四百餘名弟兄倒在敵人的刺刀和大刀之下而無能為力,他的雙眼欲裂,心在滴血,卻隻能無助地喘息,一張臉痛苦得極度扭曲……岸上,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失去左臂的劉昌映,成了獨立師最後一個還能站立的人。


    劉昌映拚命跑向岸邊,一梭子彈穿過他的腰部,從前麵腹部濺出一片血水,他一個踉蹌前衝幾步,重重地跪倒在水邊,遙望百米外船頭的安毅,用盡最後的力氣仰天大吼:


    “師座,老子下輩子還當你的兵……”


    “嚓——”


    刀鋒閃過,劉昌映高昂的腦袋被敵軍團長鋒利的大刀砍飛起來,在空中劃出條淒美的弧線,最終落入江水之中,數道血箭衝出他的勃腔直到流盡,他麵對大江跪著的身姿仍然久久不倒。


    渡輪上,被數人緊緊抱住的安毅直覺天旋地轉,胸中氣息翻湧,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一腔熱血迸出他的咽喉衝到他的嘴裏,卻被他屏著氣生生地吞了下去,一陣駭人的抽搐過後,安毅緩緩穩定下來,兩行鮮紅的熱血從他鼻腔裏潺潺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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