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怎麽還沒回門裏?”


    就在丁漁經過金剛門的藥鋪時,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丁漁暗叫一聲“壞了”,轉頭一看,正是老王頭。他記起來今晚輪到老王頭在藥鋪坐館,不知為何晚了下值,這時候才收鋪,卻正好和自己撞上。


    丁漁還沒答話,老王頭就走了近來,借著手中的燈籠,看到了丁漁臉上和僧袍領口沒遮住的隱隱血漬。老王頭吃了一驚,問道:“你這身血……不對,你還受了傷,到底怎麽回事?”丁漁忍痛忍得滿頭是汗,嘴唇蒼白,再加上略顯別扭的走路姿勢,哪裏瞞得過數十年行醫的老王頭。


    罷了!且不說他能不能狠下心對老王頭下手,就是能夠,老王頭的武功雖然平平,但也不是他現在重傷之身能夠迅速拿下的。一旦嚷將起來,這伊吾城中有的是刀客願意幫著金剛門把他拿下。與其走到那一步,不如就讓老王頭決斷吧。


    丁漁低聲說道:“我剛剛誤殺了常威,現在正是要跑。王老您要麽當作沒見過我,要麽將我拿下交給門裏,我絕不反抗。”


    老王頭麵色數變,最終一咬牙一跺腳,四下看了一圈,見街上無人,便壓低了聲音道:“不行!你不能就這樣走。跟我來!”說著返身打開了剛關閉的藥鋪門,率先走了進去。


    丁漁既已認命,也不猶豫,隨後跟了進去。


    隻見老王頭麻利地從一個櫃子裏拿出一個小藥罐,叫丁漁坐下,問道:“還有誰知道這事?”


    “還有六人,半柱香前跑了,大概不到半個時辰門內就會知道。”


    老王頭嘴角抽動,再問:“傷在何處?”


    “右側第九、十、十一根肋骨和兩條小腿骨。”


    老王頭飛快地將丁漁的肋骨接好,然後從藥罐中挑了一抹藥膏,薄薄的抹了一層在傷處,完了把藥罐封好,塞給丁漁,道:“這是金剛門聖藥黑玉斷續膏,整間鋪子裏也隻有這壓箱底的一罐。你將了去,每日抹上一次,不出三五日便好。”說著還拿出一把銀票和一塊腰牌,接著說:“這裏二三百兩銀票是今日藥鋪的藥資,我在平安客棧存了一匹良馬,憑腰牌去取。你騎了馬一路往西南,莫入玉門關,過了蒲昌海便南下入吐蕃,到了昆侖山腳,金剛門便再無力拿你了。這就去吧!”說完揮揮手,便趕丁漁離去。


    丁漁心下感動,但還有幾分憂慮,他想了想,突然出手拿住老王頭肩上的軟筋,老王頭一下子整個身子都酸軟無力,怒道:“臭小子,還待怎地?”


    丁漁歎道:“王老,我若是讓你毫發無傷地回去,門裏問起,你如何交待?”


    老王頭江湖經驗本來就比丁漁豐富得多,隻是擔心門裏的人馬上就到,所以一時心急沒顧得上這茬,丁漁一說,他便意識到這個破綻,咬牙道:“臭小子,下手狠些!”


    丁漁點點頭,拿一卷布帛塞住老王頭的嘴,然後雙手一錯,折斷了老王頭的右手,又在胸背的肉厚處留下多處瘀傷,最後斜斜一掌將其斬暈過去。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老王頭橫放在地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帶上了藥鋪的門。


    大半個時辰後,十幾個金剛門二代弟子帶著數十個三代弟子衝進伊吾城中,逐家逐戶拍門搜索,鬧得一陣雞飛狗跳,直到他們搜到自家藥鋪時,才發現渾身受傷暈倒在地的老王頭。又過了近半個時辰,才聽平安客棧的小二說,有個看著像金剛門弟子的小和尚從他那裏牽了一匹好馬,向西門去了。他們這才騎著馬追出城外,但丁漁卻早已走得不見蹤影。


    一天之後,一個四十歲左右,神色精幹的黑袍僧人向火工頭陀匯報了整件事的前後經過,包括常浩平日如何在門內勒索其他弟子,如何與常威及其小弟們結怨,甚至連常浩的綽號“鎖喉狂魔”和“銀光頭陀”都沒有遺漏。火工頭陀聽完哈哈大笑,聲振屋瓦,笑罷讚道:“這小子有意思,有幾分像我!我便再幫他一把,宣告金剛門下及西域諸匪幫,金剛門出千兩紋銀懸賞常浩,死活不論;門內弟子有拿下常浩者,我收為親傳弟子!但本門三代弟子以上一概不得出手。”


    “是,門主!”


    再說丁漁叛出金剛門當晚。他騎著老王頭的青驄馬從西門出了伊吾城,沒過多久便離開官道,拐上了一條西南向的小路。


    此時已是夜深,四下裏一片濃黑,隻有掛在馬鞍旁的牛皮紙燈籠透出一點光亮,照見前方兩三米內的道路。丁漁不敢縱馬飛奔,免得冷風倒灌進燈籠裏,將蠟燭吹熄。但馬匹小跑時最是顛簸,若是平時倒還罷了,此時他的三根斷肋卻漸漸承受不住。為免接好的骨頭再度錯開,他隻好一隻手按牢傷處,身子伏在馬背上,另一隻手摟著青驄馬脖子。隻是這樣一來,馬兒沒了騎士催促,更放慢了幾分。丁漁自己也是累極了,不知不覺間便在馬背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丁漁被一條溫軟濕潤的物事鬧醒,他睜眼一看,四周竟是全黑了,連燈籠裏的蠟燭也不知何時燃盡。天空中隻有一輪彎月,月光下勉強可以看到青驄馬睜著一雙委屈的大眼睛,不停地用舌頭舔他,像是在怪他自己睡的香甜,卻要我跑夜路。


    丁漁無奈地輕撫馬頸,柔聲道:“馬兒你莫停,且慢慢地走著,待天明,我給你買雞蛋吃。”青驄馬不知是聽懂了他的話,還是站在冬夜裏覺得太冷,竟又開始緩緩地走了起來。


    回想起這半年來的種種行徑以及今晚的廝殺,丁漁既懊惱又悔恨。他悔的不是自己的囂張狠戾,恨的也不是常威的蠻橫和不守諾言,而是自己居然被力量迷失了本心,變得貪婪愚昧。


    現在想來,應該是第一次獲得魂種升級獎勵之時,他就被這種安全快捷無毒副作用的力量獲取方式誘惑了。明明魂種每一級積攢能量的最大時間長達十個月,他隻需要安心修行,偶爾和同門弟子來幾場骨斷筋折的切磋就可以平平穩穩地吸收到足夠能量,可他偏偏要急於求成,用最囂張暴虐的方式去快速晉級。囂張暴虐本身不是錯誤,錯誤的是他在如此弱小的時候卻不知收斂,這一點在他獲得了老王頭的湯藥支持後就顯得尤其愚蠢。在現階段,老王頭的湯藥效果其實不比魂種的升級獎勵差,他何不低調地提升實力,等到武功有成,成為核心弟子之後再一鳴驚人呢?到那時候便可借助金剛門的勢力,大肆掠奪門派以外的武者能量,哪怕方式再暴虐,也有火工頭陀這座大神頂著,何苦盯著門派以內的那點蠅頭小利斤斤計較?


    說到底,還是心性氣量不足,這才被魂種給迷了心竅。想到這裏,丁漁下意識地查看魂種的情況,一看之下,被嚇了一跳。


    原來之前和常威一戰,竟然為魂種提供了二十一份能量。丁漁咋舌之餘,終於明白他和常威的差距有多大,按照他自己估計,他本身的能量大概也就是十點左右,常威差不多是他的兩倍還多,難怪交手之際他會被完全碾壓。這二十一份加上之前幾個月的積累,魂種剛好攢夠了第三次升級的能量,它自己無聲無息地完成了升級,留了一份升級獎勵等待丁漁的選擇。另外一個驚喜就是,魂種第三次升級之後還給出了一個信息:魂種已完成幼生期,進入成長期,成長期每次升級需要三百單元能量,宿主每月最少需要提供三十單元能量。


    這則信息讓丁漁安心不少,原來魂種升級所需能量並非指數增長,也幸好如此,否則再過幾年恐怕他把整個世界的人都屠殺一遍也不見得能湊齊能量。至於升級獎勵,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提升骨骼質量,這個時候剛好可以加快他的傷勢痊愈速度。不過他下定決心,之後的升級速度當疾則疾當緩則緩,決不能再重蹈覆轍。


    就這樣,丁漁一邊反省,有時候撐不住就在馬背上小憩一番,一人一馬走走停停,終於捱到了天亮。


    當冬日初升,在刺骨嚴寒中帶來幾束暖意時,一人一馬俱是精神一振。他們摸黑走了大半宿,早就迷失了方向。總算丁漁運氣不錯,在山頭看見下方有一道小溪,蜿蜒流經一個小村莊。丁漁大喜,策馬來到溪邊,人馬都喝了幾口,丁漁更是仔細將頭臉身上的血汙擦洗幹淨,這才上馬進村。


    丁漁在村裏尋了一戶大戶人家,說自己是跟隨師父護鏢的鏢師,因為夜裏被狼群驚了坐騎,所以和鏢隊失散,失了路途。


    此時西域並不太平,但應門的大娘見丁漁年不過十五六,又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想來不會是歹人,便將他讓進家裏,招呼了一頓熱茶飯,並為他指明了蒲昌海的道路,臨走丁漁還向大娘買了些幹糧酒水肉食和一身棉衣。


    那位大娘本來還想多留丁漁一兩天,她的外甥正在準備貨物,過幾日就要出發往蒲昌海行商,到時候正好同路有個照應,但丁漁哪敢耽擱,隻推說要及早和鏢隊匯合,便告辭離去。


    離開了小村,丁漁本打算快馬加鞭,盡快脫離金剛門的影響力範圍。但沒走多久,身上的傷勢又開始不穩,黑玉斷續膏再怎麽靈驗,也需要配合休息才能發揮最大藥效。另外就是胯下的青驄馬雖然是大宛良駒,也架不住晝夜連軸跑。無奈之下,他隻好再次偏離道路,盡量往荒無人煙的山林裏跑。


    總算丁漁運氣不錯,一個多時辰後,被他找到了一個小山洞。丁漁投了兩塊石頭探明洞裏沒有熊狼之類的危險動物後,便牽馬進洞。這山洞深七八米,寬四五米,中間還有一道拐彎,將風沙都攔在了外層,內層則相對幹淨暖和些。他將馬拴在一塊大石頭上,卸下馬具墊在地上做枕頭,心情稍有放鬆,便再忍不住疲累,死死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下,醒來後覺得精神大好,便出洞撿了些幹草枯枝,回來生了堆火,用幹草鋪了床鋪,總算將洞內收拾的可以勉強住人。


    丁漁在山洞裏修養了三天,黑玉斷續膏的強大藥效加上他本身的強悍體質,居然就將傷勢愈合了**成。不僅如此,他還感覺到渾身骨骼都透著隱隱的****,這正是金剛伏魔神通即將小成的征兆。他大喜之下,索性多呆了兩天,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大半時間都用來修習金剛伏魔神通,終於一舉突破。


    耽擱了五天,雖然實力提升了一截,但金剛門的抓捕弟子想必已經趕到了他的前頭,所以丁漁心中喜憂參半。按他的本意,此時最好能夠逃到東麵的蒙古草原,隻要找到鐵木真部就能夠找到主角郭靖,以他在酒鋪裏聽來的江湖消息做時間節點,基本可以判定這時候郭靖還呆在草原上,這時候如果能夠和主角結成好友,將來也許可以分潤幾分主角的機緣氣運。隻是他也知道老王頭說的不錯,金剛門在整個西域,就隻有西南麵影響力較弱,逼得他不得不往這邊走。


    丁漁出發前一直小心翼翼地在山上觀察,直到他看到下方的小路上有一隊商隊經過,這才策馬下山,追了上去。他的想法是,最好能夠和商隊裏的人混熟,加入他們一同行走,這樣比較能夠隱藏行跡。沒想到他剛剛追到離商隊還有一箭遠的地方,對方隊伍裏就分出兩騎,一人張弓搭箭對準丁漁,一人則原地勒馬,遙遙向他喊話:“來者何人?何事追趕我雪蓮商行隊伍?”


    丁漁又把“被狼群衝散,迷失路途”這個說法拿了出來,然後說希望和對方同行一段路直到下一個城鎮。


    那騎士冷笑道:“你若是鏢師出身,如何不懂這行路的規矩?鏢隊商行路途相遇,要亮旗喊字號,不得貿然靠近,否則以盜匪視之。”原來在西域地方,盜匪眾多而且實力不一,見到商隊靠近,經常先派出一兩騎探馬看清楚商隊的人員武器財貨等情況,然後再決定是否下手。所以兩個陌生商隊在路上不會輕易靠近對方,實在要靠近也得先遠遠地表明身份以免誤會,像丁漁這樣朝著人家商隊直追過去的行為卻是大大的犯忌。然而這也怪不得丁漁,他占據的這具肉身毫無江湖經驗,哪裏知道這些規矩。


    當下丁漁便開口解釋道:“在下是頭一回出門走鏢,這些規矩師傅雖然講過,但我一時心急忘卻,得罪勿怪!”他此時為了遮掩身份,已經戴了一頂帽子,又換上了常人的衣服,所以自稱“在下”而不是“貧僧”。


    對方騎士又問道:“既是如此,你且報上你家鏢行鏢號。”所謂鏢號有兩種,一種是行路時喊的“合吾”,一種是表明身份時候喊的字號,例如武揚鏢局的鏢號是“鏢行天下,我武惟揚”;仁武鏢局的鏢號是“仁通四海,武顯一家”等等。


    丁漁連行路的規矩都不懂,更不用說這些口號,一時間張嘴結舌,無言以對。


    那騎士麵色一變,認定了他是匪幫的探子,喝道:“小賊看箭!”手中弓弦連響,三支箭矢連珠價射來。丁漁忙策馬躲避,但他的騎術平平,終究還是被一箭射中了馬腿,這還是對方心有顧忌,不想太過得罪他身後的匪幫,所以隻射馬不射人。


    丁漁大怒,想要還以顏色,但對方調轉馬頭,絕塵而去。青驄馬受疼之下不辨方向發足急奔,剛好和對方背道而馳,等到它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對方和商隊早已去得遠了。丁漁心疼青驄馬,也懶得再追,跳下馬來查看箭傷,所幸傷口不深,他拔出箭矢後抹了一點藥,血很快就止住了。


    經此一事,他知道借用商隊鏢行來隱藏自己是不大可能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向著西南慢慢行進。


    走了大約兩個時辰,來到一個山坳前,丁漁隱隱聽到有人高聲爭吵。他轉過山坳一看,原來前方路上有一處地形奇特,兩旁懸崖高聳,隻有中間一線可以行。而一幫不知什麽人剛好占據了這個一線天的入口,不許路人通行,人員車馬從入口處開始,排了一條數十米長的隊伍,爭吵的聲音正是從入口處傳來。


    “你要找什麽光頭和尚也隨你,但我這是迎親的花轎,決不能讓你掀開來看!”


    “誰知道你有沒有把光頭藏在裏麵!必須要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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