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離開的時候很沉默,他自從看完周從文在泥地上畫的簡圖後就再也沒說過話。


    周從文知道張友的水平。


    雖然沒辦法和老板、大師兄比,但在省內,張友心胸方麵肯定屬於前三級別的人。


    這輩子他做過上千台心胸手術,也可以說是活人無數,妙手回春。


    技術水平到了,自己畫的圖再怎麽簡陋都無所謂,他肯定能明白自己在說什麽。


    這是一條在2002年並不存在的手術術式,高度依賴主動脈瓣夾子。


    要十幾年後,這種夾子才會被生產出來,後期又過了十幾二十年陸續投入臨床使用。


    就像是三四十年前的人看見網絡一樣,他們能理解,但這都是未來科技。


    希望張友能被觸動,不過周從文並沒有抱太大的念想。


    老板都做不到的事情,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和低位估計也做不到。


    更何況張友隻是為了拉攏自己對抗陳厚坤,穩固他大主任的地位,和技術進步沒有半毛錢關係。


    周從文對張友能來自己老家還是有一定的好感,最起碼張友一直在琢磨。


    他要是能把這份鑽營的心思用在手術上就好了,雖然他年紀已經大了,但並不影響手術的推廣。


    送張友上車,周從文揮手告別。


    看著那台車在土路上顛簸遠去,柳小別問道,“你畫的解剖圖、手術術式是真的假的?”


    “真的。”


    “哦。”柳小別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怎麽?想做?”


    “實驗室閑著也是閑著,總要幹點什麽。”柳小別笑道,“有了產品,才好包裝上市,分拆再上市。這是套現的一部分,而且前期的花費並不大。”


    周從文無語。


    不管什麽事兒在柳小別嘴裏說出來都和錢有關係,不提前這姑娘都不會說話。


    柳小別已經鑽到錢眼裏去了,無可救藥。


    “張友挺有意思的,和他合作的話要比和陳教授合作更順心。可惜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柳小別說道。


    “的確是,但我估計張友也是這麽想的。”周從文並不否認柳小別的觀點。


    人都有優點和缺點,張友與陳厚坤的優缺點都太明顯了,一言難盡。


    “你小時候就在這兒長大的?”柳小別對省城兩位主任並不感興趣,她對周從文的家卻很有興致。


    “嗯,往前走是小學和初中,高中要去縣裏念。”


    “去看看,去看看。”柳小別攛掇道,“還有,你說的那塊鐵在哪?”


    “……”周從文瞥了柳小別一眼,這姑娘的記性是真好。


    那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周從文一下子想起來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夜裏,自己靈機一動撒了泡尿解救了用舌頭舔鐵的小夥伴,然後被追殺到荒野裏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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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真心是往事不堪回首。


    兩人走在路邊鬆軟、坎坷的路上,一邊走周從文一邊給柳小別講小時候的事兒。


    其實周從文小時候也沒有太多的故事,老老實實的念書,放學先幫家裏幹活,吃完飯才能寫作業。


    十幾年前村子裏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基本沒有特別大的變化。


    周從文清楚要到幾年後村子裏才會出現翻天覆地的改變,標誌就是水泥路麵通到村子裏。


    走了三四裏路,轉過一個彎,不遠處看見一個方方正正的院子,裏麵有幾間紅頂大瓦房。


    “喏,這就是我們的初中。”


    “夠氣派的。”柳小別笑道。


    的確,初中的學生雖然不多,但卻是周圍幾個村屯裏最氣派的建築。


    朗朗讀書聲傳來,伴著初秋草木的味道,讓周從文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重生了,重生在初中時刻。


    “肅過尋陽,與蒙論議,大驚曰:“卿今者才略,非複吳下阿蒙!””


    士別三日當誇目相看,吳下阿蒙,這些熟悉的詞此番聽來真是很有趣。


    “我都快忘了。”周從文有些感慨的說道。


    “切,這麽深奧的東西給小孩子讀,百分之九十九的孩子一輩子都不知道這篇文章說的是什麽意思。”柳小別淡淡說道。


    “能有什麽意思,勸學唄。”


    “你該不會這麽天真,以為《資治通鑒》卷六十六裏會真的出現孫權勸學這麽幼稚的事兒?”柳小別鄙夷道。


    “你太陰暗。”周從文淡淡說道。


    “是你太蠢,司馬遷微言大義,幾十個字講的事情研究一兩個月都未必能研究清楚。”柳小別道,“我平時喜歡看《資治通鑒》,張友張主任那點小技倆完全不夠看。”


    “那你說說。”周從文隨便敷衍著柳小別,眼睛卻一直看著曾經的學校,滿滿懷念。


    一眨眼幾十年過去了,自己都重生了一次,回頭再看這裏,百感交集。


    “太麻煩,你要想明白卷六十六裏說的事兒,需要弄清楚江東孫權的弱勢和張昭的強勢、呂蒙出身以及他在赤壁之戰前是張昭的人。”


    “……”周從文沒度過《資治通鑒》,但柳小別一段話簡單的描述出背景畫麵。


    “你要以為卷六十六真是孫權勸呂蒙要學習,呂蒙果然聽話學習了,讓魯肅刮目相看,那就太幼稚了,以後還是我養你吧。你要就是個小醫生還好說,真去了912,怕是你老板都保不住你。”


    “唉。”周從文歎了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當醫生麽?”


    “傻唄,對了,你帶我去生產隊,我看看那頭驢。”


    “我就是不想去多琢磨類似的事情。”周從文很認真的說道,“技術,其實很簡單,很純粹。就像是高考一樣,若幹年後回頭看,高考才是最簡單的。來到社會上,不管什麽事兒都要比高考複雜多了。”


    “那是你笨。”柳小別鄙夷道,“道理多簡單啊,史書上已經寫的清清楚楚。”


    “權謂呂蒙曰:“卿今當塗掌事,不可不學!”蒙辭以軍中多務。一句話就讓呂蒙放棄兵權?他又不是趙匡胤,趙匡胤還得敬杯酒呢,憑什麽孫權一句話就可以。”


    “無非就是利益而已,說穿了就是站隊掙錢。喏,張友估計心裏想你當呂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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