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咋這麽倒黴啊!”任鬆已經記不得,這是今天第幾次在心裏抱怨老天了


    記得以前姥爺活著的時候,總喜歡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如今讓任鬆在“死男人”和“活人妖”之間做出選擇,倒讓這慫貨對“活著”這個詞生出了一絲懼怕。


    雖然自己長的並不算英俊,身材也不夠高大,可好歹也是個純爺們兒呀,想到自己今後有可能變非男非女的娘娘腔,任鬆就覺全身雞皮疙瘩不停往下掉,打了個冷戰,這慫貨終於還是不甘心的問道:“難道必須變人妖才能活著嗎?”


    前麵那美嬌娘判官輕笑一聲,接過話頭道:“變人妖嗎,那是必須的!”


    聲音依舊悅耳,背影更顯婀娜,不過此時在這慫貨的心中,卻是無比猙獰。


    “不過,你若是有辦法補齊陰間的手續的話,還陽之後依然可以做回男人!”女判官接著說道。這話卻如黑夜中的一抹陽光,讓任鬆瞬間歡喜了起來,一高興,險些忘了身上的傷,若非李能及時將他按住,隻怕他此時早已散了架。


    不等他開口詢問,前麵抬著行軍床,一直沒出聲的偏胡說道:“陳判又在說笑了,他現在的情形,必須馬上還陽,方能保住屍身。可如果他真的複活人間,成了陽世之人,又如何能回到陰間來辦手續呢?生死相隔,遠在天邊……”


    他話還沒說完,卻被那美女判官打斷道:“那卻未必……”後麵卻不再說了。說罷回頭看了任鬆一眼,便接著向前走去。其它幾個見了也急忙跟了前行。


    他們一行人此時已經到了城隍廟的前院,比起後麵的冷清,前院卻異常熱鬧,那坑壁上的閣格,坑頂的走廊,到處都是一身黑衣的鬼吏。更有一大群死去的魂靈,在眾陰差的指引下,排起了長隊,而在那隊伍的盡頭卻是一頂金色的小轎,隊伍中的鬼魂在鬼差們的指引下依次進入轎中,卻不見再有誰出來。


    走在最前的陳判官見麵前走廊正好被那轎子堵住,而轎子後的長隊更是擁擠不堪,不由眉頭一皺,想說什麽,不過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索性領著眾人繞道從另一邊的走廊往大門走去。


    等離得那金色小轎距離遠了,卻聽她身後的趙傑問道:“那轎子裏麵便是天上來的大人物麽?卻不知是哪一位大人?”陳判官瞧了那轎子一眼,語氣低沉的說道:“具體身份不知道,應該是巡天靈官手下的。因為私自下凡生子,害怕被旁人知道,所以才搞的這麽神秘……”


    說到這,她不知為何生起氣來,語氣也變的憤怒了起來:“說起來,你們這些男人就隻會幹壞事,這家夥二十多年前在人間造了孽,留了個兒子。誰知那小子又太過無能,居然把自己給弄翹辮子了,成了枉死鬼。”


    “怪不得,這兩天你讓兄弟們把全城的冤死、枉死的魂靈都找來,卻原來是這樣!”獨眼龍趙傑此時才恍然大悟,他雖然白天也跟著其它鬼差行動,卻因為陳判官和城隍都陪著那位大人物,並未得到消息,隻知上頭有命抓捕冤、枉二類鬼魂,卻不知原來是替那位找兒子。


    “笨豬一條!連門口的石獅子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走在最前麵美女搖頭笑罵道:“誰象你個工作狂,隻要一有活兒幹就啥也不管了。”


    他兩個在前麵說說笑笑,卻讓後麵這三位不自在起來,尤其胡、李兩個鬼差,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不尷不尬的走在路,一時倒不好插話。反倒是躺在那行軍床上的任鬆有些按奈不住,眼見前麵二人打情罵俏,那陳判官此時也少了幾分淩厲,多了一些柔媚。便乍著膽子說道:“那個……陳判……姐姐……”


    他剛叫了一聲“陳判”便看見那女子扭頭看向自己,雖然瞧著並未發火,還是讓這慫貨甚是害怕,便又找了一句姐姐,記得小時候老被院子裏幾個年紀比他大的女孩欺負,每次被整的撐不住時,便大叫姐姐饒命。自此,隻要碰到脾氣大的同齡女子衝自己發火,他就會叫一聲姐姐,除了碰到個別幾個計較年紀的,大多數女子都會一笑了之。


    此時這招果然有效,那陳判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搖了搖頭歎道:“這娃也太慫了點吧,我又不會吃了你,怎就嚇成這樣!”


    “又講粗話!”她剛說完,卻聽那位獨眼龍趙頭兒抱怨道:“你怎麽越來越粗魯了!”


    “這有什麽辦法……”陳判官卻混不在意的應道:“誰叫咱們洛中是古城呢,秦漢三國晉,唐宋元明清,各朝各代的鬼吏這麽多,而且個個都是油鹽不浸的主兒,不罵上兩句,敲打幾棍子,有誰會把我這個判官當回事。”說罷,她扭頭看著任鬆道:“有甚屁話,快說!”不知這判官新娘子忽然想到了什麽,沒來由又發起火來,怒氣衝衝的問道。


    “這女人什麽毛病啊!”看著突然心情大壞的美女判官,任鬆此時心中當真是叫苦不迭,生恐一句話不對惹惱了她,隻得強作笑臉問道:“那個……有什麽辦法能讓還陽之後……還能到城隍廟來辦手續嗎?”


    “哪來這麽多問題,老老實實跟我走就是了!”前麵的判官姐姐怒衝衝的應了一句,便自領著眾人向走出了大門。


    等出了大門,任鬆才發現已是半夜,街道上早已沒了人,倒是各類來城隍報到的鬼差、亡魂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陳判官!都這時候了,您還要上哪兒去忙啊?”門口那石雕的獅子眼神倒是極好,一眼就看見從門裏走出來一身婚紗的新娘子,不過她這身打扮倒也確實好認。


    此時隻見那獅子,兩隻前抓抱在胸前不停搖晃,便如作揖一樣,那陳判見了也不禁莞爾一笑,隨手在它頭一拍笑道:“有些事情要辦,你少收點,別太貪心。”那獅子聞言小狗一般不住點頭,惹的美女判官又是一笑。


    女判官收起笑容,快步來到大街上,腦後那雪白的長紗輕輕舞動,便如活物一般。卻聽她說了一聲“跟緊!”卻已到了十多米之外,其它幾個聞言急步跟少,那偏胡和李能更是一路狂奔,幾次險些將任鬆的胳膊顛下來。


    躺在行軍床上的任鬆抬眼看去,卻發現幾人正往東門橋的方向去,過了橋便是洛中最繁華的東大街。此時眾人皆不說話,隻是跟著那陳判官趕路。


    眼看快到東門橋了,那陳判官長紗擺動,卻進了左邊的一個破舊的劇場走去。其它幾個倒還罷了,任鬆卻是心罕納:“跑秦劇院來做什麽?”


    原來這裏卻是市梆子戲團演出的秦劇院。八十年代的時候,電視電影皆不普及,百姓娛樂節目少的時候,這梆子戲團倒是火過一陣。等到了九十年代,就徹底煙消雲散,原來的演員大多散了夥,這劇院也逐漸慢的殘破不堪了。


    原本住在後麵家屬院的劇團成員,也都慢慢的搬走了,隻有一位老太太一直住在這裏不曾離開,附近的人都叫她金姨奶奶,以前在梆子戲團演彩旦的。不過任鬆認識她,卻不是因為金姨奶奶會演戲,而是因為她會跳大神……


    這慫貨幼年的時候,到象是章回小說裏的風流才子一樣體弱多病,走幾步路就氣喘籲籲的,吃中藥比飯還多,不過人家風流才子病重之時,往往都口吐千古絕句,錦繡文章。到了這任大才子這裏,除了中藥渣子就啥也吐不出來了。


    眼看自己唯一的兒子有向夭折的趨勢發展——任鬆媽徹底神經了,洛中、省城、北京各大醫院都跑遍了,隻是查不出病因,轉了一圈隻能回來,中醫還略好點,西醫徹底無效,根本不能根治,甚至醫生連什麽病都說不清,這也是西醫無效的原因,中醫說不清什麽病,但好歹還能開點什麽調理陰陽,清心安神之類的藥來應付。西醫嘛,就徹底麻爪了。


    就在他媽媽要死心的時候,又聽人說那位金姨奶奶甚是靈驗,就按鄰居說的,到斜對麵的雜貨鋪買了二斤蠟,五把香,三捆黃裱去求金姨奶奶給任鬆治病。那老婆子倒也痛快,東西一收,便開始點香燭請神,嗚嗚啦啦一通唱,自稱是任家的灶神爺,說這小子害病,一是家中不供灶神,所有無人保佑,又說任鬆是天上什麽巡天靈官坐下的童子,本不該活在人間,如何如何!


    媽媽一聽到這就哭了,又是磕頭又是作揖,隻求灶王爺指引,保住自己的兒子,那金姨奶奶又是一通亂吼亂唱,說了一大堆條件,如今大多記不得,隻記得要一隻活公雞當坐騎,還要一對紙紮的童男女做奴仆,任鬆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家祖上即不是關中人,也沒有關中的親戚,為何家裏的灶王爺這麽喜歡吼秦腔?不過當時的他,可沒膽子也沒資格提這種絕對等著挨揍的問題。


    好不容易條件提完了,灶王爺又發話了,媽媽買的香燭不夠,明天再一樣再補二斤,說完了才歸位離去。神歸位了,人卻作了難,媽媽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這蠟買二斤倒沒問題,這香是論把賣,裱是按捆賣,二斤可怎麽買?最後還是金姨奶奶解釋,香買二把,裱買二捆,隻要帶個二字就行了,雖然那一捆裱少說也有五斤重。


    雖然任鬆聽自己一位關係很好的同學,就是對麵雜貨鋪老板的兒子說,他爹把金姨奶奶叫姑姑。就把這事兒告訴了母親,可媽媽依然十分相信,並告戒任鬆不要亂說話。自此,母親不僅在廚房供了那灶神爺的神位,還特意在客廳請了張巡天靈官的神像在客廳。以後每日三餐前都要祭祀灶王,還常常莫名奇妙的會站在那巡天靈官的畫像前自言自語,有時候還會哀求靈官把兒子還回來。


    之後,因為這慫貨的病一直不見好,媽媽去那金姨奶奶家也就更勤了,而那老婆子的官職也越做越大,從灶王爺,土地爺,到四大天王,伏魔真君,最後連巡天靈官都出來了。任鬆一再說那是個老騙子,隻是母親就是不信。直到有一天,媽媽突然說以後不去金姨奶奶那送錢了,那老太婆滿嘴胡說,連天神都敢冒充,此後就再也沒去過了。


    這麽多年過去,那家屬院除了那個老騙子金姨奶奶,基本已經沒人住了。


    眼看著陳判官帶著他們進了秦劇團家屬院,任鬆大感不解?難道這位判官姐姐要帶他們去找那個信口開河的老騙子,他突然記起這位婚紗判官和獨眼趙頭兒的對話,好象要找靈媒幫忙阻止火化自己的屍身,不會就是找那金姨奶奶吧?


    一想到那老太婆隻會騙人,任鬆心中不安起來,在行軍床上連身大叫道:“等等,判官姐姐,金姨奶奶是個騙子!”一身新娘打扮的美女有些驚奇看了這慫貨一眼,古怪的問道:“咦!你怎會認得她?”那邊趙傑輕笑一聲,接過話道:“你呀,真是個馬大哈,沒看他的資料麽,他家就住東關,如何能不認的這老婆子……”


    “哦?”那陳判官聞言走到行軍床前,又打量了任鬆一陣,似乎在思索什麽,不過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衝任鬆一瞪眼道:“她是不是騙子我自有分寸,我先問你,願不願意做人妖?”


    聽到這句話,這慫貨急忙答道:“當然不願意!”說罷看那陳判臉上並無不渝之色,便又可憐兮兮的問道:“那個……姐姐,還陽以後,有沒有不做人妖的辦法啊?”


    “當然有,但是要付代價!”


    聽到這一句,任鬆沒有一絲猶豫,一口應道:“隻要不做人妖,什麽代價都可以!”


    “好啊!”前麵的美女判官伸手撩了撩擋在眼前的劉海,扭頭笑吟吟的道:“代價也不高,做我陰司的勾魂使者,替我打一輩子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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