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者這個名字,外婆的鬼故事裏倒也提過,據說是專門替陰司專抓捕一些陽壽已盡,卻靠著家傳的風水寶物,或奇人異士延壽不死,拒不到地府歸案的家夥。


    記得外婆曾說過,清末的時候,洛中有個叫做曹耀先的民團團練,他爹是洛中有名的善人,扶弱濟貧,齋僧布道,倒也頗有名聲。隻是子息不旺,人到中年妻子才生下這位曹團練,自然甚是喜愛。


    偏偏這位老兄也是個命背的,不到五歲就惹上了天花,在那個年代,得了天花能不能活卻隻看造化。據說曹善人眼見兒子的天花一連幾天不出痘兒,沒一個醫生敢來下藥。當下急的四處燒香拜佛,他已是人到中年,身體上也漸漸有了隱疾,自從兒子降生之後,雖然又納了幾房妾,卻都沒了動靜。十之七八就這一根獨苗了,如何能夠不心焦。


    為了保住兒子的性命,他發願要將洛中所有的庵堂寺院都拜遍。隻有聽說哪裏有廟,他就定要去拜佛燒香。剛好有一日行至城東一個尼姑庵。曹善人見有廟,不料剛走到門口卻被一個十多歲的啞巴尼姑攔住,那女孩對比劃半天,他才明白,庵裏不準男人進去。


    這曹善人終日燒香禮佛,對佛門的規矩倒也知道不少,也聽說過佛門尼姑庵有葷有素,葷的男女皆可入內,裏麵雖有女尼,但也有許多敗類混雜其中,而素庵堂卻是清規森嚴,絕不允許男子入內,而且這種庵堂中,也多有佛門大德駐錫。見那啞巴女孩不準入內,他也沒什麽怨言,當下便在庵堂外放下供桌禮品,打算燒香許願之後就離開。


    他自在一邊燒香磕頭,願剛許到一半,卻聽庵一人道:“善哉,善哉!不想卻是曹施主,倒是老尼有些怠慢了。”話音未落,卻從庵堂走出一個老尼姑來,曹善人見她滿麵皺紋,眉毛雪白,也不知多少年歲,隻是看起來有些麵善。


    那老尼微微一笑,把那小啞巴尼姑招呼道:“曹施主可還記得這個女娃娃?”見他連連搖頭,便將昔日之事說與他聽。卻原來清末科舉尚未取消,年紀尚青的曹善人參加鄉試時路過這裏,在庵堂不遠的路口發現一個棄嬰。


    他本就心善,又聽說這孩子因為天生沒有舌頭,是個殘疾,所以被爹娘遺棄。當時就動了惻隱之心。隻是自己要去科考,不能擔擱,便將這女孩兒送去了庵堂,臨走又留了足夠這女娃生活一輩子的銀兩。而當時接待他的是庵堂住持,正是這位老尼姑。


    若隻是這樣,倒也罷了,偏巧那年鬧饑荒,整個洛中餓殍遍野,一寺的女尼全憑這些銀子才活得命來,老尼姑說道最後歎道:“說起來,我這庵堂倒欠了先生一個大人情。”曹善人聽完老住持所言,這才想起當年之事,再一看這老尼相貌,倒有些吃驚,他當年見這住持時,已是這般模樣,如今已過了快二十年,老尼姑的卻和當年一樣光景。


    那時候的人,本就迷信,一見這位住持二十年容顏不變,更覺得這老尼不是凡人,曹善人當下就想求她幫忙救救自己的兒子。還未等他開言,卻聽那老尼姑說:“單憑此一善,先生的兒子也該長命百歲才對,更何況你這些年行善積德,不該有如此惡報。且隻管回,今夜子時必定出痘,不然我就帶著一寺的姑子找西天佛祖說理去!”


    那曹善人見老尼話說的頗狠,當下道了謝,便自回轉,他本就迷信,又覺得那老尼不象凡人,就當真回家守在兒子門口,哪知一直守到子時也不見出痘,眼看兒子命就沒了,正自傷心落淚,突然下人大喊,少爺出痘了,出痘了!


    曹善人慌忙上前去瞧,果然兒子一身水泡,這才放下一顆心來,一看時間,子時一刻。卻比那老尼姑說的晚了一刻鍾,即便如此,他也覺得那住持道行非凡。打定主意,等兒子病好上,親自上門拜謝。


    天花雖狠,但隻要出了痘兒,治起來卻容易的緊,當下請幾位大夫開了藥,沒過幾天,兒子的病就好。當即便帶了全家老少,備了各色禮品,親自到庵堂道謝。誰知到了地方發現那庵堂一個人也沒有。


    當下四處打聽那老尼的下落,在附近一家寺院才得知,就在他兒子出痘兒那天的子時,庵堂裏所有的尼姑,連同那啞巴小女孩兒全部麵朝西方,微笑坐化。曹善人聞吃了一驚,這才知道那老尼出語不虛,自己兒子,卻是這一院的尼姑拿命救下來的。


    那附近寺院的住持大師複又取了一封信給曹善人,說是那老尼姑坐化後,在她身邊發現的,卻是寫給他的。當下拆信觀看,卻是老尼姑叮囑,這孩子康複後可取名耀先,必長命百歲,但一輩子不可進藥鋪,更不可擅動刀兵等等。


    曹善人本就感激那老尼的恩德,當即為兒子改名耀先,也就是後來的這位曹團練,此後果然無病無災,且天生力大過人,喜歡舞刀弄棒。不過曹善人活著的時候,有人管著,倒也沒與人真動過刀槍。到三十歲時,南方鬧起了長毛,偏巧曹善人已然過逝,這曹耀先沒了約束,想在亂世裏搏個富貴。便在家鄉辦起了團練。


    第二年,撚軍便打到了洛中,這曹團練見機會來了,不願放過當即帶著手下的團勇趕到洛中幫知府守城,連一家老少也搬進了洛中城。也是他運氣好,撚軍攻了幾天,見洛中地勢險要,便棄了此地,又奔北方去了,這曹團練因為守城的時候殺了不少撚軍,得了知府大人的賞識,升做總團練。隻是還沒當到幾天,背上便生出一個瘤子。


    原本還不在意,誰知越長越大,而且劇痛難忍,請了幾個大夫也沒看好,這才想起當年父親所言,知道是自己擅動刀兵惹下的報應,便四處求神拜佛,偏巧聽聞洛中的城隍廟最靈驗,便去那裏上香許願。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家藥鋪,意外發現,那鋪子裏的坐堂大夫的象貌,居然和城隍爺身旁的書生長的一模一樣。


    自思這城隍爺管一方百姓的生死,他身邊的人物,肯定可以起死回生,不過因為顧忌當年老尼姑說的不能進藥鋪,當下回了家,吩咐下人把那位先生請到家來治病。


    很快,那位藥鋪的先生便被請到了曹家,這大夫倒也爽快,當下開了一個方子,便施施然走了,連診金都不要一會,曹耀先拿著方子如獲至寶,當即派人抓藥喝了,結果到晚上便一命歸西。家人見了此等情形,豈肯善了,那曹夫人當即便帶著家中奴仆攆到了藥鋪,察了個遍隻是沒這個人。


    複又叫來跟著老爺的仆人仔細盤問,得知原由之後,又追到城隍廟,指著城隍老爺破和他身邊的書生神像破口大罵,城隍廟本就有廟祝,見她罵的不堪,當即就問起緣由,聽了前因後果,當即道:“這是曹團練命該歸西,卻關城隍老爺什麽事!”原來城隍身邊的書生,正是勾魂使者……


    曹耀先五歲的時候,命中已注定該亡,偏偏那一寺的尼姑報恩,許了他長命百歲,有佛祖護佑,地府的鬼差等陰間生靈皆無法捉拿他,唯一能抓他的,便是行走生死之間的勾魂使者。


    而洛中的勾魂使者,就是那藥鋪裏的郎中。他在陽世的時候,因為開錯藥被抓入地府,後被城隍收作勾魂使者,行走於陰陽兩界,專門就是拘拿象曹耀先這種被改了命數的活人,隻要吃了他開的藥,沒人能活過第二天。


    記得外婆還說,至今那名叫“公興大”的藥店還有個習慣,大堂裏會備一張沒有醫生的空桌椅,就是給這位勾魂使者準備的。


    以前外婆講這故事的時候,任鬆年紀甚幼,原本已經有些忘卻,此時聽起陳判官說要他做勾魂使者,倒又記了起來,不由猶豫了起來。


    蓋因洛中本地對這勾魂使者,忌諱更甚於掃帚星。


    掃帚星也不過是讓人倒黴不走運,這勾魂使者是真正瞪誰誰揣腿,瞧誰誰隔屁的人物。記得小時候,任鬆家的大院子裏有個小名兒叫作瓜女子的女孩兒,一出世就死了媽,到十歲上家裏又遭了火災,全家隻有她和父親逃了出來,兩父女搬來大院,沒多久,她爸爸工作又出意外去世。


    自此,女孩兒徹底成了孤兒,原本居委會的陳主任,見孩子孤苦伶丁,便想把她接來自己家照顧。結果還沒等把人接來,那位陳大媽心髒病發作,也離開了人世。自此大院中的人再無一人敢正眼看那女孩兒,許多人都說那女娃就是勾魂使者。


    任鬆記得四歲的時候路過她家門口,卻被那瓜女子眾門裏衝出來,搶走了外婆給自己買的核桃餅,哭哭啼啼跑去向外婆告狀,誰知一向放縱他的外婆卻厲聲警告:“以後看見她就跑,那可是城隍爺的勾魂鬼,再招惹她打斷你的腿!”把他嚇的哭都不敢了。自此他就再不敢從那女孩家門口過。沒過兩年,那女娃便也不知去向了。


    瓜女子不過是命運不濟,背了個“勾魂使者”的虛名,便已惹的四鄰厭憎,六街不安了。


    自己若是應了那陳判官,可就真真正正,實至名歸的變成那種人物。那個後果……真的有點嚴重……


    想到這裏,任鬆有些不自然的開口問道:“那個判官姐姐,還有沒有其它辦法啊……”


    一身婚紗的美女判官瞧也不瞧他,一聲冷笑道:“我即然說了,做不做就由不得你了。”說罷便不再搭理,隻是默然前行。


    等走到那殘破的家屬樓前,陳判官命李胡二鬼將任鬆放下,自己卻站在原地念起咒來,什麽死的去,活的來,重的去,輕的來,口絮絮叨叨隻是不停,任鬆覺的這咒語好生熟悉,卻又記不起在哪裏聽過……


    那陳判官翻來覆去的念了數遍咒語,卻依然毫無動靜,皺眉道:“這老婆子搞什麽鬼,往日一招即來,今天怎麽沒了反應?”


    正疑惑間,一輛黑色的驢車從家屬院後麵竄了出,徑直向他們這邊駛來,那美女判官見了臉色一沉道:“這下……可麻煩了。”


    她話音剛落,那驢車已駛到了眾人麵前,任鬆此時也認了出來,這不正是黃泉道上的幽冥靈車了,怎麽到這來了?正思量間,卻見那車的後門被推開,兩個鬼差架著一個老太太走了出來。這慫貨眼尖,一眼就認出,中間那老婦人正是金姨奶奶那老騙子,雖然多年不見,但五官相貌依然認的出來,隻是蒼老了許多。


    被兩個鬼差架著,老婆子看起來頗有些緊張,驚慌失措的大叫道:“陳判啊,不是我不遵號令,隻是大限到了,被這兩個差官拿住了走不脫,您……您……”


    她囉囉嗦嗦說個沒完,卻見對麵的美女玉手一揮,頓時噤若寒蟬,低頭不語。陳判官左右打量了她身旁兩個鬼差一眼,淡然問道:“是哪一方的鬼差?受了誰的差遣?這老婆子陽壽八十四歲零七個月,應該還有三個月才對吧!怎的這麽早就來了?”


    本來按地府規矩,這凡人的生死信息,隻有真正的陰司官吏才有資格知曉。兩個鬼差雖然聽那老太婆叫她陳判,又見其如此做派原本也有些相信,隻是這一身婚紗著實有些古怪,兩個人一時楞在原處,也不知該不該回答。


    那陳判官一眼便看出他們心中的顧忌,當下右手一抬,黑色的筆記本電腦出現在手中,兩個鬼差一眼便認得那是生死簿分冊,當下便不敢再遲疑,左邊微胖的鬼差一抱拳開口道:“稟判官,我們是甘肅天水城隍廟鬼役,奉我們趙判官的差遣,前來洛中收她回去,不過為什麽早了三個月,我們卻真的不知道了。”


    “又是外地的!”聽到此話,那陳判和趙傑還未言語,李胡兩個鬼差頓時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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