轍哥兒如今才九歲多,又是家裏的老幺兒,受盡了寵愛,模樣像極了漣漪,性子卻像極了紀蘇墨,對成婚這事兒半懂不懂,開始知道自己要有一個那樣厲害的姐夫還很開心,整日裏頭和書院裏的同學炫耀。


    直到漣漪出嫁之前還是樂顛顛的,看著收拾好嫁妝箱子問這東西是幹嘛的,管箱子的婆子麵帶榮光的回說這是要送到王府的,都是姐兒的嫁妝,轍哥兒又問既是姐姐的東西,送到王府去又是做甚?


    他還一直以為是姐夫住到侯府來,管事兒的婆子聽轍哥兒這麽問,樂了,一張嘴露出兩顆金牙來,笑的合不攏嘴兒:“咱們姐兒要嫁給世子,日後自然要住到王府呀。”


    這句話可算是點了火藥桶,轍哥兒脾氣上來了,呼哧呼哧跑到上房,開口就是不許姐姐嫁人,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嫁給王爺遠在封地的大姐,大姐出嫁時他還小,模樣都有些記不清了,對於大姐的記憶還是從爹娘和哥哥姐姐口中知道的,此時聽見漣漪也要嫁到王府,隻以為和大姐一樣,再也見不著麵,小臉兒急的通紅,一頭紮進葉梓娘懷裏。


    轍哥兒自從六歲開了蒙就一直以小男子漢自居,再不肯在娘親懷裏頭撒嬌的,此時卻抱著葉梓娘的腰扭糖似的扭,葉梓娘用帕子擦了他一腦門子的汗,連聲問他怎麽了?


    轍哥兒隻管抽噎,連氣兒都喘不勻,臉憋得通紅,半晌,才拉了葉梓娘的袖子,開口:“不許姐姐去王府。”


    葉梓娘點點他的額頭,笑說道:“你姐姐要嫁人,自然要住到王府去。”


    “那就不許姐姐嫁人了!”轍哥兒吸吸鼻子,一雙鳳眼裏含了淚,皺著眉頭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小漣漪。


    葉梓娘撲哧一笑,拍拍他的背:“又混說了,叫你爹聽見了還不打你。”


    轍哥兒見自己哭,娘親還笑,偏姐姐這會兒進來了,聽見他最後一句話,竟也笑出聲來,更是委屈的不行。


    飯也不吃了,蹭蹭蹭蹭跑出去,不許叫人跟著,回到房裏將自己藏到被子裏頭捂起來,一瞬間覺得誰都不理解自己,傷心的不行,又委屈的不行。


    捂著捂著竟真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轍哥兒睜眼,見著漣漪,下意識的拉住她的袖子,啞聲說道:“姐姐不嫁人。”


    漣漪沒答他,喊他吃飯,他把小臉一偏,用手捂住臉:“你走,你去嫁人,我才不吃!”


    說完從手指縫裏偷偷看漣漪,漣漪摸摸他的頭,真的走了。看著漣漪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撲騰一下坐起來,癟了嘴,喊了一聲“姐姐”!漣漪沒聽見,行走間隻留給轍哥兒看見裙子飛揚起的一角。


    轍哥兒心裏頭貓爪似的,想跟出去又覺得沒有麵子,氣的將枕頭從床頭摔倒床尾,他雖嬌慣,卻不驕縱,從不亂發脾氣,也不會亂丟東西,氣的狠了也就丟丟枕頭杯子這樣柔軟的物件兒。


    轍哥兒這頭正氣著,也不知道是和自己生氣還是和漣漪生氣,將被子全都丟到地上,漣漪進來了。


    見沒了掩護的東西,他又將褥子卷起來把自己包上,就是不肯看漣漪。過了一會兒,又沒了聲音,轍哥兒轉頭一看,早沒了人影兒,小桌子上放了食盒,鼻子嗅嗅,飄出香味兒。


    轍哥兒將頭扭像一頭,氣漣漪不和他說話,心想我就是不吃,你嫁人我就不吃飯。


    不知過了多久,漣漪又走進來,轍哥兒睡熟了,小人家家的裹在被子裏頭,漣漪摸摸他的臉,轉身去收食盒,裏頭的飯菜都沒了,連湯都喝的見了底兒。


    轍哥兒這回記了仇,程君臨再來書院時,也不和他好了,拿了小玩兒給他,明明很想要還是假裝不屑一顧的樣子,看得程君臨忍俊不禁,盤問了他幾句,轍哥兒就把緣故全說了,程君臨摸摸他的頭,倆人不知說了些什麽,轍哥兒回家的時候就又是笑眯眯的了。


    回院子的時候就見自家娘親在屋裏頭等著,漣漪撲到她懷裏像轍哥兒一個扭糖似的妞,葉梓娘失笑,拍她一下,“瘋丫頭!”


    漣漪說了弟弟寧死不吃飯,等她再去看時,食盒裏隻剩下幹淨的碗筷,葉梓娘點點她的額頭,“還不是隨你,你小時候耍性子,不肯吃飯,怕你餓著,拿餃子給你放到屋裏頭,最後倒要嫌棄沒給你拿醋!兩個都是自己不肯吃一點虧的性子。”


    又扯了些有的沒的,葉梓娘幾次想開口和漣漪說同房的事兒,都被漣漪打斷說了別的,引了幾次話題都沒說出來,到了後來更加不知該如何開口了。那房中之事的小冊子是早早準備好的,若說直接給了她,又怕她不在意,根本不看。


    也不怪葉梓娘擔心,前幾年就皇家就爆出一個笑話,原是安樂公主和駙馬成親幾年都無子嗣,駙馬家隻這一個獨子,急了,不知尋了多少醫,問了多少藥,隻盼著得一個健康的孫兒,誰也沒想到,到最後竟是這二人成親幾年,並未圓房。


    那程家世子,聽說長至如今,連個屋裏人都沒有,若是兩人都不懂,鬧出笑話該如何是好。


    扯了幾回閑篇兒,直到漣漪上眼皮和下眼皮打了幾回架,葉梓娘才終於把話題引了回來,本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定律,葉梓娘索性一口氣將該注意的,該了解的全都說了,說完了,見漣漪低著頭頭,半晌不吭聲,還當她是害羞,過了一會兒,還是沒聲,葉梓娘喊了她兩聲,沒應,又推推她,小姑娘一下子躺到枕頭上,臉蛋兒紅撲撲的,迷迷糊糊的揉眼睛,還聲音含糊的應道:“娘……是……嗯……”。


    看得葉梓娘好氣又好笑,剛生下來時那麽小點兒的一個小娃娃,連哭都哭不大聲,如今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親自給她脫了鞋,換了衣裳,用帕子給她擦了臉,又仔仔細細的掖了掖被角,看了她半晌,搖了搖頭,這樣不知愁的性子,該如何是好。


    當娘的總是想的比較多,一時間愁腸百轉,怕那程君臨對她不好怎麽辦,又怕程家的繼妃難為她,聽說小姑如今也有十二三歲了,若是性子怪癖,又該如何?她自家想了這樣多,漣漪卻咂咂嘴裹著被子睡的正香,葉梓娘拿帕子擦擦她額上的汗,又歎了聲氣,將守夜的丫頭叫進來,轉身出去了。


    一晃眼就到了漣漪出嫁這日,清風徐徐,天空藍的透亮,一朵白雲也沒有。


    事情全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因著事前準備了許久,因此一點兒也不顯慌亂,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全都擱在院子裏,隻等著時辰一到,就抬出門去,侯府原是備了足有一百二十抬,隨後又有聖上賞下四抬,長公主賞下兩抬,靖江王妃千裏迢迢派人送了兩抬來,榮寵不斷,湊成了一百二十八抬。


    爆竹聲一聲聲在門外炸開,朱紅的大門全都換上了紅綢子,又掛了一隻又一隻的紅燈籠,大紅色配著湛藍的天空,煞是好看。


    漣漪是天剛剛擦亮的時候就被叫起來了,先是將粉細細的塗在臉上,再用紅色雙線,反複的絞掉臉上細小的絨毛,漣漪本就皮子白,這下一來,臉上的皮膚更白了,就像春天裏被剝了老皮的鮮嫩柳枝,滑溜溜的,能掐出水似的。


    眉毛被絞作細細兩條,唇上塗了胭脂,麵上敷了細細白白的粉,麵頰不用裝扮而自然產生兩團紅暈。頭上戴了冠子,又插戴了珠翠花鈿,禮衣層層疊疊的穿在身上,外頭再套上寬大的廣袖上衣,漣漪端坐在床上,實在是無法明白為何黃昏才要成禮早早就叫她這麽端著。


    直到外頭傳來吵鬧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的“新婦子,催出來!”漣漪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程君臨那日最後的話語,他說:“等我回來……咱們重新開始……”當時不覺,如今回想,才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繾綣的情話,紅了眼眶,卻怕壞了妝容,強忍著,等著眼中的淚水一點一點被風吹幹……


    侯府的大門始終緊閉,門外頭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一疊聲的“新婦子!”越來越響亮,漣漪就是在這時,用團扇掩了麵,施施然走出去,上了七香車。


    這車也不是這麽容易走的,新娘怎麽可以這麽容易就娶到手?寶珠早早就在路中間設了關卡,一大批人,擋在路中,程君臨笑的一派開懷,早早就準備了大大的紅包,此為“買路財”,分發下去,“障車”禮畢。


    新娘子腳不能沾土,漣漪從七香車上下來,踩在早早鋪好的毯子上,毯子上繡了大片大片的荷花,程君臨看在眼中,腦中隻剩下四個字——步步生蓮。


    他許久不曾見過漣漪,好不容易見著了,還用扇子遮著臉,巴巴的盯著漣漪的背影瞧,卻見這是,小姑娘的頭偏了偏,衝著他,眨了眨眼,那一眨眼的風情,快的幾乎抓不住。


    程君臨頓時,呼吸一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盛寵漣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桃小幺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桃小幺兒並收藏重生之盛寵漣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