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策馬直衝過來。所多人記住了前麵的情景,這一幕經路邊社廣泛流傳,當後人談論起時,他們往往用另一個人的名字來形容楊玄感:力可抗鼎楚霸王。隋軍大敗。衛文升再也無法對楊玄感構成威脅,但楊玄感並不算大獲全勝,一個人的死為勝利蒙上了一層陰影。他的弟弟楊玄挺在一次衝鋒當中,被流箭擊中身亡,楊玄挺的死不但意味著楊玄感失去了一員猛將,更意味著楊玄感的目標離他越來越遠。


    起事時,楊玄感的兩個兄弟在遼東前線,沒有及時逃回來,被隋朝政府斬殺,現在又陣亡了一個。為了替父報仇,我已經失去了三個兄弟,這是父親希望看到的嗎?這一切又是值得的嗎?每當想起這個,楊玄感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與迷惑。在楊玄感跟衛文升交戰的時候,東都洛陽城內已經變成了一些變化。東都留守負責人是樊子蓋。跟裴弘策、楊玄感、衛文升們比起來,他算是真正的武將。為了征高句麗,楊廣抽調了全國的武將,總算給東都大本營留了一個甩大刀的。但樊子蓋的大刀甩不起來,因為東都的官員們看不起他。


    樊子蓋是最近才調到中央的,以前一直在嶺南任職,屬於下鄉幹部,從嶺南回來,身上不免帶點土氣,平時東都官員都不搭理他,更不用說聽他調度。對於空降官員怎麽適應新環境的難題,樊子蓋很容易就解決了。他找到了不久前從前線退下來的裴弘策,命令他再次領兵出戰。裴弘策直接拒絕,他已經被搞怕了。再說專業選手不出去,憑什麽讓他一個包工頭出去拚命。裴弘策告訴樊子蓋,就是打死我也不出去。


    於是,樊子蓋就把裴弘策打死了。還有不服的嗎?洛陽人很快團結在樊子蓋為中心的留守團隊中,統一了認識: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一座軍事重鎮的靈魂取決於守將的意誌。縱使以前洛陽有高牆深池,但在這一刻後,洛陽城才稱得上固若金湯。


    樊子蓋不但加強了防守,還頻頻派出小分隊。襲擊楊玄感的大營,破壞楊玄感的行動計劃。對這個形勢的轉變,楊玄感並沒有第一時間查覺,他正沉浸在連戰連捷當中,不知道在勝利的光輝下。潛伏著失敗的陰影。


    勝利已經開始離楊玄感遠去。打了幾場勝仗後,楊玄感聲勢大振,每天都有上千人來入夥。可謂形勢大好。隊伍一天天壯大,但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怎麽在部隊壯大的情況下,保持部隊的純潔性就成了很重要的問題,李密就發現混進來一個思想不那麽純潔的人。


    在攻打洛陽的戰鬥中。楊玄感俘虜了一個叫韋福嗣的內史舍人,楊玄感親自出馬策反,邀請他加入到起義軍中來。韋福嗣也不含糊。連老虎凳都沒上,就投了誠,進入到楊玄感的參謀班子。李密很快注意到這個人,當發生下麵這件事後,李密終於可以確定,韋福嗣是身在梁山。心在朝廷。楊玄感讓韋福嗣起草一份檄書,韋福嗣直接拒絕。


    這就怪了。讀過水滸傳的人都知道,上山入夥。為表同心,是要簽生死狀的,韋福嗣官居內史舍人,幹得就是起草文書的工作,又沒讓你去取楊廣的人頭,寫一篇檄文當投名狀並不過份。李密找到楊玄感,指出韋福嗣絕對不是自己人,這樣的人應該馬上清理出革命的隊伍,也就是拉出去斬了。


    楊玄感奇怪的盯著李密:“不至於吧,有這個必要嗎?”此話一出,李密已經明白,楊玄感必敗無疑,其敗因不在於殺不殺一個韋福嗣,而在於楊玄感的內心。在李密看來,大丈夫立於世間,欲成所為者,必須問自己兩個問題。1.我的內心追求什麽?2.為了達成所願,我願付出怎樣的努力


    ?這是一個關於立誌跟奮鬥的問題。要想成功實現自己的理想,*必須強烈,立誌必須堅定,因為隻有強烈的*才能給你指引方向,而隻有全力的付出才能讓你最終抵達終點。


    為了取得勝利,必須果敢,必須勇猛,可這依然是不夠的。你要采取一切可能接近目標的方法,甚至有時候,這種方法會有些不近人情。什麽不至於此,什麽先這樣吧,這樣的覺悟怎麽取得勝利?從中軍帳出來,李密歎了一口氣,告訴他的親信:“楚公好反卻對勝利提不起渴望,我們將要成為俘虜了。”


    很快,李密就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楊玄感又把李密叫來,笑嗬嗬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看我稱帝怎麽樣?”什麽?!李密簡直要瘋了,他盯著楊玄感,仿佛看著一頭史前怪獸。


    事實上比較奇怪得是,一般起義都會搞個名號,比如黃巢叫衝天大將軍,李自成叫闖王,楊玄感竟然沒打出一個響當當的稱號來,這是個遺憾。但一步到位,剛起事一個月不到就稱帝的,倒不是沒有,但你絕對記不住他們是誰,因為那些都是死得最快的。


    李密斷言否決了楊玄感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再次警告他,最好趕快進攻長安,安撫關中,拿下一片進可攻,退可守的基地。楊玄感又露出招牌式的大笑,表示稱帝這個事就算了。完了,楊玄感已經沒救了。


    李密已經看到了失敗的影子,但他並不像三國時的楊修一樣,一發現不對,就叫手下打包行李。也沒有像範增那樣因為自己的計謀不為所用,就罵兩聲:豎子不足與謀,然後拍屁股走人。


    李密選擇留在楊玄感這條將要傾覆的大船上。因為他不僅是楊玄感的謀主,還是楊玄感的朋友。如果楊玄感即將勝利,我可以離去,但如果他將要陷入困境,我無論無何都不能離去。


    患難與共。這是友誼的價值。“也許,楊玄感還有需要我的時候。”李密想到。事實確實如此,沒多久,楊玄感就請來了李密,說出了史書困惑的人常用台詞:“計將安出?”楊玄感終於發現形勢已經不妙。楊廣回來了。


    遼東隋軍禦營。六月二十八日,二更隋二世皇帝楊廣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將隋朝高級將領召集而下,下令:“丟下所有軍資,全軍後撤!”遼東城破就在眼前,可楊廣已經顧不得許多。再不回家清理門戶,就算拿下遼東,甚至攻破平壤,楊廣的下半生隻能麵對著一碟碟的泡菜打發日子了。


    一路上,楊廣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此時。大隋朝並不是隻有楊玄感一人造,在山東,還有數起農民起義。對於農民起義,楊廣一來沒放在眼裏,二來也還理解,畢竟自己征走他們的糧食,拉走他們的壯丁,有些不滿可以理解。


    可楊玄感。你憑什麽造我的反?你的一切,你父親的一切,你家族的一切都是我給予的。你竟然來造我的反。我可以給你一切,也可以奪走你的一切,包括生命!數日後,楊廣狼狽不堪的撤回到涿郡,洗完臉的第一件事,便是下達了征討楊玄感的命運。


    雖然楊廣已經搞得天怒人怨。但大隋朝的政府係統並沒有癱瘓,奔馳的快馬很快將楊廣的命令傳遞了出去。千裏以外。數路兵馬齊動,一同撲向了洛陽城。參與這場清理門戶大行動的有武賁郎將陳棱,武衛將軍屈突通,左翊大將軍宇文述,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


    以上諸位可不是什麽刑部尚書,建築工頭,這些是大隋朝真正名噪一時的大將。事情演變成當年李密警告的那樣:洛陽苦攻不下,敵軍四至。“


    現在隻有最後一個辦法了!”麵對楊玄感的詢問後,李密沉思了一會,說出了自己的最後一計:“我們放出風聲,說關中有人接應,已經派人前來迎接,借此鼓舞士氣,領軍入關!”此計,正是三十六計中的瞞天過海。麵對將要崩盤的現實,楊玄感終於選擇相信李密一次。


    點起部隊,楊玄感宣布了關內有人接應的喜訊,楊玄感還請出了數位鄉親,告訴大家這是他老家華陰縣來的老楊家的本家兄弟,這次專程趕來,就是傳遞這個消息。


    士氣終於恢複了,大軍起營西行,一路上,楊玄感還創造性的發揮李密教他的瞞天過海之計,宣稱東都已經被攻破,現在打完東都打西京(長安)。這就是欺負隋唐政府沒有給官員配手機了。


    進軍十分順利,連樊子蓋都沒搞清楚楊玄感的動向,沒有組織起有效的阻擊。很快,大軍行到弘農宮。函穀關就在眼前,關後就是得之可得天下的關中。在這裏,楊玄感受到了熱烈歡迎。估計楊廣的橫征暴斂把弘農父老鄉親惹急了,大家紛紛拿著牛酒前來歡迎楊玄感,並強烈要求楊玄感抽個空,去他們那裏打土豪,分財產。


    他們提供情報:城池防備空虛,裏麵糧草又多,不去攻就太可惜了。人民群眾這麽熱情,楊玄感覺得卻之不恭,於是決定去城下去看一看。楊玄感終於犯下了他一係列錯誤中的最後一個致命錯誤。


    事後來看,那些弘農的老鄉是楊玄感的對頭派來玩他的。對頭是弘農郡守楊智積。此時,他正熱切的盼望著楊玄感的到來。楊智積,封蔡王,楊廣的堂兄弟,此時為弘農郡守。


    在聽到楊玄感的大軍向西開來時,他馬上猜到楊玄感是去奪長安,做為一個半路上的郡守,本來不關他什麽事,而且據記錄,楊廣皇帝素來對兄弟薄情寡義,數年以後,楊智積生病時,跟楊素一樣,他放棄了治療。病死前,楊智積長出一口氣:“這下,我終於可以保住腦袋到地下去了。”


    楊智積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楊玄感過去,但他最終還是決定拖住楊玄感。弘農城頭,當楊智積看到楊玄感果然領著部隊前來攻城時,他露出了狡黠的微笑,然後,氣沉丹田,對遠道而來的楊玄道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詞。


    楊玄感的祖宗八輩強烈感受到了這份熱情。因為楊智積在致詞中提到了他們,具體內容有傷禮教,恕不提供。楊玄感憤怒了,可李密卻要瘋了。我的親大爺。這可不是搞拉練,順手可以打個兔子什麽的,我們是偷偷去攻打長安。


    你跑到弘農宮城跟人較什麽勁,他馬上找到楊玄感,提醒他這是對方的激將計。現在要趕緊前進,搶占長安屏障潼關,沒時間在這裏耗了。這是李密給楊玄感的最後一個建議。


    楊玄感幾乎是吼著給出了回答:“此人難奈,我不攻有何麵目?”攻城!拿下弘農!猛烈的進攻開始了,但小小的弘農城不是那麽容易攻下來的。


    弘農雖然是個小城,但軍事上素來有小城彌堅的說法。城門不多,城牆不長,隻需要少量的兵力就可以守住,而占盡人數優勢的攻城方卻無法展開部隊,攻起來相當困難。經過數經進攻。楊玄感都敗下陣來,望著頑石一般的弘農城,他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放火!燃城門!顯然,弘農宮城的城門沒有做防火處理,很容易就燃燒了起來,沒多久,整個城門都被火焰吞噬。城門化為灰燼隻是時間問題。


    楊智積剛在城頭逞了口頭之快,沒想到效果過猛。楊玄感已經拚命了。楊智積在城上急得團團轉,心裏大概在想,平時應該搞一搞消防演習的。


    火越來越大。楊智積望著火紅的城門,似乎陷入了絕境,但突然間,他大聲對士兵下令:“快,往火上堆柴火!”下屬們怔了一下,但回過神來。他們明白了領導的意思。木柴被堆到了城門,城門的火焰在楊智積共襄盛舉的舉措下。火勢更勢。現在,我不能出去。你也別想進來。大火燒了三天。


    三天後,楊玄感終於承認失敗,衝天的火光掩蓋不了腸子的青色,到這時,他才想起來,自己是幹什麽來的。衝動是魔鬼啊。點起隊伍,楊玄感從弘農宮城外撤走,楊智積並沒有派兵出來騷擾一下。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楊玄感走不遠了。


    走向末路的英雄八月初一,葭蘆戍楊玄感剛剛到達裏,他的雙睛布滿血紅,胡須糾結在一起,已經沒有往日的瀟灑。


    這裏離他的老家華陰很近,據之可一夫當萬夫的潼關也就在前麵,但楊玄感永遠回不了家,也無法到達潼關了。就在數天前,楊玄感從弘農宮撤走之後沒多久,宇文述,屈突通,來護兒以及被他打敗的衛文升追上來,匯兵一處向他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楊玄感數戰數敗,而在今天的早先時候,楊玄感經曆了最後的決戰。現在,可以說結束了嗎?望了望身後,隻有十餘騎。而追殺的馬蹄聲近越來越近。


    恐慌寫在這十餘人的臉上,死亡的氣息籠罩著他們。追兵終於到了,當發現楊玄感就在前麵時,追兵露出了喜悅的表情,楊玄感的人頭而不再是人頭,而是軍功與賞賜。於是,他們呼喊著衝了上來,但他們馬上就會明白一個道理:困於山林的雄獅依舊是雄獅。一聲怒喝當空炸響,楊玄感策馬而出,橫矛在身,瞋目噴火。


    “欲取我人頭者,上來!”在這一刻,當日在水斷橋喝退曹兵的張飛光臨現場,在這一刻,曾經烏江河畔,叱得漢兵人馬俱驚,退避數裏的項羽重現江湖。馬驚,人恐。


    怔了一會,追兵紛紛調轉馬頭,隻一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此人太凶殘,還是多叫些兄弟來。喝退兵馬,繼續前進,楊玄感發現,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是的,現在的我是追兵的殺號目標,跟在我的身邊隻有死路一條。


    楊玄感沒有阻止隨從的離開,最後,他的身邊隻有弟弟楊積善。連馬都放棄了逃亡。坐騎嘶嗚一聲,仆倒在地。戰馬拚殺數天而沒有休息,終於支撐


    那就步行吧。兄弟倆互相支撐著,邁向自己都不知道的前路。直到馬蹄聲再次傳來。這一回,顯然比上一次來的人更多。


    楊玄感站住了,對楊積善說道:弟弟,不用走了。就在這裏吧。愧疚寫在楊玄感的臉好,迷茫中,楊玄感的臉前似乎浮現出父親楊素的麵容。


    很多年前,我還很小,父親還很年輕,父親一遍遍跟人解釋:吾兒不癡也。很多年前,父親領著我們騎射郊外,獵鷹逐免。很多年前,父親將李密帶到家裏,讓我們向他學習。很多年前,父親拒絕了醫治,選擇了死亡。


    一切的一切,父親都是為了這個家庭,為了保護我們,而我卻將你用生命守護的家族引向了滅亡。父親,對不起,我失敗了,我實在是大癡。


    也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弟弟生的希望吧。楊玄感抽出劍,遞給了楊積善,為了讓弟弟動手,他編了一個被後人認為甚是悲壯的話。


    “我不能忍受被別人殺死的羞辱,你現在馬上殺了我!”楊玄感的故事結束了,這位第一個站出來反抗楊廣暴政的貴族在二個月時間裏完成了他的造反曆程。他並不是庸才,他性格慷慨,勇猛善戰,對部下也十分體恤,很多人願意為他死戰。


    但他意誌不夠堅強,做事不夠果斷,脾氣過於急躁,內心也不夠狠辣,這樣的人是無法在造反這個領域做出成績的。李密比他更適和這個領域。


    在此之前,他做為一名師爺,滿腹奇計卻不被采納,這是讓人痛苦的,但亂世不會讓一個奇才虛度,他終有機會掌控局麵,從而實踐他的智謀。


    當然,按照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將苦其心誌的原理,在成為叱吒風雲的人物之前,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是一段滿布痛苦與磨難的旅程。隻有經過這樣的洗禮,才會洗去他身上的貴公子氣,從而真正成為一個強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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