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張說開始全麵跟宇文融開戰,隻要宇文融奏報要升遷的官員,張說每次都退回去,宇文融提出的建議,張說總是反對,雙方的關係鬧得非常僵。這時,張九齡感覺風雨欲來,狀況不對,於是提醒張說:


    “宇文融現在是皇上最寵愛的官員,他的口才又很好,現在我們跟他結怨這麽深,不可不防。”


    張說此時已經氣昏頭了,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就說:“宇文融連科舉都上不了,不過是一個狗鼠之輩的小人,能成得了什麽大事?”


    張九齡的預感沒有錯,在宇文融方麵,因為張說的屢次杯葛,讓他所有的提案都無法施行,他也到了忍無可忍的程度。宇文融心想,再這樣下去,我想推動的事沒有一樣做得起來,到時候原來反對我的那一幫人,一定會再回來咬我一口,然後張說趁機再大刀一揮,我宇文融將死無葬身之地。


    “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我宇文融要先采取行動!


    但宇文融是財政專家,卻不是政治鬥爭專家。而且,宇文融這幾年雖然一直掛者禦史台的職位,而且一路高歌挺進,但做的卻都是本職以外的工作,彈劾人這種事,他從來沒做過,也不知道怎樣做才會產生效果。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剛好早宇文融的同僚就有這麽一位大專家,他就是李林甫,時任禦史中丞。


    宇文融向李林甫請教說:“我想彈劾一位朝廷重臣,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進行比較好,你是這方麵的專家,可以指導我一下嗎?“


    李林甫因為沒什麽“學問”,雖然他待人頗有手段,在朝廷上下也混得臉熟心熱。頗吃得開。但他自己也清楚,沒有多少人心裏看得起他,特別是以學問自豪的那些科舉出身的官員。今天難得有人來請教他。頓時讓李林甫覺得通體舒暢,心情開懷。尤其是這個向他請教的人是現在皇帝最寵幸,大家都不敢得罪的宇文融。


    “宇文兄何必客氣,指導不敢說,交流一下沒問題!我可以知道你要彈劾的人是誰麽?”


    “尚書右丞相兼中書令,張說!”


    李林甫嚇了一跳,彈劾當朝的首席宰相,這不是找死嗎?可是這件事如果辦成,我李林甫必然揚名。而且百官必然從此畏我三分。再說張說那個死老頭,平時老是以文學大家自詡,瞧不起我們這些非科舉出身的官員,如果能好好整他一下,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李林甫這樣一想後,心中就決定幫宇文融一把。”要彈劾當朝宰相,可不容易啊!宇文兄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


    宇文融於是把最近張說屢次阻擋他提案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說:


    “我用這件事來彈劾張說,可行嗎?“


    李林甫用很鄙視的眼光看了一下宇文融,一個高手看到一個初學者拙劣的舉止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


    “嗯!除非宇文兄想要等著被張說反咬一口。這樣做當然可以的。如果宇文兄想一擊成功,那我們還得另謀良策。“


    “李兄有何建議?“


    “宇文兄,在財政方麵。你是專家,人皆知曉,我也是很佩服的。但說到彈劾官員,那可是一門大學問,你說是吧!“


    宇文融怕再被鄙視,不敢多話,隻能點頭稱是。


    (今日兩更,第一更)


    “要彈劾,首先要先想好。我們找誰來出麵彈劾,才能讓這個彈劾看起來名正言順。不會隻是私人恩怨或是人身攻擊,這些人如果跟張說有過節最好。他們會全力進行到底,但又不能太明顯,以免被說是夾怨報複。“


    “其次,就是彈劾的罪狀是什麽?……“


    宇文融忍不住插話說:“我們隻要把張說或是他親信的罪狀找出來就可以彈劾他了,不是嗎?“


    李林甫忍不住又用鄙視的眼光看了一下宇文融,然後說:


    “也不完全是,重點是我們要想清楚哪些事是皇上最在意最忌諱的,如果能夠弄清楚這一點,就算證據有些薄弱,也可達到很好的效果……“


    李林甫話還沒講完,宇文融興奮的喊道:


    “李兄,我知道了,我們針對皇上最在意的事,栽贓給張說,然後上書彈劾……“


    李林甫這下連鄙視的力氣都不想花了,為了節省力氣,他打斷宇文融。


    “隻是栽贓,剛開始皇上會很生氣沒錯。可一旦水落石出,不但張說沒事,我們彈劾的人還會吃不完兜著走。宇文兄,須知彈劾的最高境界就是“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虛實合一”,什麽是虛呢?就是我們要找到皇上很不滿很忌諱的事來彈劾他,但是不用實打實的,隻要若有其事,或是有些蛛絲馬跡,就足夠了。什麽是實呢?就是我們要找到一些罪證確鑿的事,這些事,不一定要張說本人所犯,隻要是其親朋好友,親信門人所為即可。皇上看到虛的事情,心裏已經先動怒,然後我們再給他看實的事,罪證確鑿,皇上必然認為虛的部分也確有其事,然後就會進行處置,這樣一來,張說就在劫難逃,就算沒有入獄,大概也免不了被貶出京城或是免職,這樣一來,宇文兄你的心願就達成了,不是嗎?哈哈!哈哈!“


    宇文融聽完,隻感到毛骨悚然,一點興奮之情也沒有。他心想,還好我不是他的敵手,否則,我大概也在劫難逃了。


    在李林甫這個大師級鬥爭高手的規劃下,一個完美的彈劾計劃很快的就成形了。


    首先,在提出彈劾的人選上,由崔隱甫/宇文融/李林甫三人聯名上奏。


    後麵兩人我們很清楚,那崔隱甫又是誰呢?


    崔隱甫此時正是宇文融跟李林甫名義上的上司,也就是禦史台的正長官:禦史大夫。而他為什麽要參加這個計劃,因為他跟張說結有梁子;多久以前呢?不久,就兩個月前。


    原來在開元十四年二月的時候(也就是“十詮”事件如火如荼的時候)。崔隱甫原本擔任河南尹。李隆基有意調他回長安擔任要職,但是張說卻在皇帝麵前說,崔隱甫不懂文學。不適合擔任文職高官,建議任命他為金吾大將軍。但皇帝不同意,折中之下,就任命崔隱甫為禦史大夫。


    崔隱甫對張說在中間攪局非常不滿,因為他原本期待自己能當上宰相,現在當了禦史大夫,位置雖然不低,但並無實權;另外張說講他不通文學一事更是令他憤恨不已,唐朝是詩的國度。在很多場合都要寫詩,如祝賀,送行,筵席等,張說這麽一說,如果外傳出去,他豈不顏麵掃地,以後哪敢有人再請他寫詩!所以宇文融他們要彈劾李林甫,崔隱甫自然義不容辭地參加了。


    開元十四年四月四日(時間有安排喔!還真完美,三個四。擺明就是要致張說於死地!),崔隱甫/宇文融/李林甫三人聯名上奏,彈劾張說。罪名有三項:


    (一):招攬神棍看星相及占卜。


    (二):跟和尚道士討論國家大事。


    (三):張說親信張觀/範堯臣倚仗張說權勢“市權招賄,擅給太原九姓羊錢千萬”


    這三項裏麵,前兩項乍看似乎無關緊要,事實上最是切中要害,因為這兩件事都暗示著張說有不臣之心,而張說現在就位居官員最高的位置,想要往上一步,還能走到哪裏?自然是那個唯一的寶座。其次,張說本人有前科。他上次被貶(參考第四章)就是因為姚崇在李隆基麵前暗示他跟親王攪和在一起,可能有不臣之心。這次用類似的罪名來羅織其罪狀,李隆基豈有不疑心之理。


    第三項卻是實打實的鐵證如山。張說的的親信確實有做那件事,至於是否“擅給”,張說是否指使或知情,當然是另外一件事了,但隻要有司一查,這件事必然是鐵證如山,無可否認。


    我們不得不佩服李林甫確實是陷害人的大師,幾件不起眼的小事,在他的策劃下,竟然能編出這麽天衣無縫的一張網。至此,我完全能理解宇文融為何會有不寒而栗的感受。


    另外,需要三個人聯名上奏一事也是有講究的。首先,這三個人是禦史台的最高正負長官,三人聯名上奏就表示這是禦史台的集體行動,而不是一個人的意見;再者,彈劾本來就是禦史台的職責所在,就算最後查無實證,也不能太怪罪禦史台的官員,隻能說他們誤聽人言而已。


    奏章一上,一切如李林甫事先料定,李隆基被刺激的大怒,命令金吾大將軍帶兵圍住張說的府第(這陣勢簡直像是在處理謀反的案件!),並指派侍中兼宰相源乾曜,禦史大夫崔隱甫,刑部尚書韋抗,大理少卿明圭四人組成審問團在尚書省審問張說。案發後,張說的兄長,左庶子張光前往朝堂“割耳稱冤”,但也無濟於事。


    這時,高力士因為陪伴在李隆基身旁,就提醒皇帝說:“


    “張說為人剛愎自用,下麵的人仗其權勢,行為不端,或許是有的;但想要有不臣之心,應該是不至於。如果逼的太急,萬一張說自殺,恐怕對陛下的聲譽有影響。”


    李隆基這時比較冷靜了,覺得高力士的進言不無道理,於是派高力士去查看張說的情況,高力士到了張說家,隻見張說蓬首垢麵,坐在一張草席上待罪,家人吃東西也隻敢用瓦器吃飯,高力士看了也很不忍,於是回到皇宮後就向皇帝據實稟報。


    李隆基聽了高力士的稟報,心中也覺得哀戚,又想到張說對國家有過大功,就指示有關單位從寬處理,最後把罪名集中在張說親信及跟他們來往的一些人身上,對於張說,則隻是免去其中書令的職務,同時不再兼任宰相。


    這樣的結果,出乎禦史台“告狀三人組”的意料;不過他們對後續行動的看法,有些不同。


    對崔隱甫與宇文融來說,他們已經跟張說勢同水火,所以堅持要繼續鬥爭!


    對李林甫呢?他覺得有必要再好好想一下接下來要怎麽做!


    於是李林甫決定閉門謝客,關在家中思考了一天一夜,最後得到了三個結論。


    第一:自己的理論雖然沒有問題,但實務經驗顯然還要精進,漏算了高力士這個“x”因素,以後要思考得更周全一些。


    第二:自己不需要再摻和到跟張說的鬥爭中,一來自己跟張說並無直接衝突,二來自己如果繼續跟進,則會被貼上宇文融同黨的政治標簽,對自己長期發展不利。


    第三:宇文融他們必然會跟張說持續鬥爭,這沒什麽不好,一旦他們兩敗俱傷,反而會空出好多位置來;至於自己,現階段應該想辦法離開禦史台這個是非地,到像尚書省的“六部”之類的實業單位去發展,並取得績效,當以後空出位置時,自己才有機會更上一層樓。


    李林甫主意一定,於是不再參加“三人組”的活動,而且開始四處活動,很快的就找到一個機會,跳槽當上了刑部侍郎。


    李林甫不參與,崔隱甫跟宇文融就麻煩了,沒人策劃方案還是得繼續鬥爭啊!於是隻能硬著頭皮上,繼續找事攻擊張說一黨。


    張說這邊雖然略有損傷,但畢竟已經緩過氣來,所以其黨徒也不甘示弱,予以猛烈還擊。


    由於雙方都沒有高手助陣,所以打的雖然很熱鬧,但是沒有一次是命中要害,隻能說是一場混戰。


    這邊打的熱鬧不打緊,那邊有一個人卻受不了了,他就是皇帝李隆基。


    李隆基在下麵這群人幾天一個奏章,互說對方不是的騷擾下,感到很是煩悶。他想,再這樣下去我正事還幹不幹了,幹脆把你們全調走省得心煩。


    於是,開元十五年(公元227年)二月,皇帝下令,命張說致仕(退休),崔隱甫免官侍母(其實就是免職,說好聽一點回家孝順母親),宇文融出任魏州刺史,三個人同時離開朝政中心,李隆基終於可以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了。


    張說、崔隱甫都已經不當官,所以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但宇文融出任魏州刺史卻不是一般的外放那麽簡單,乃是皇帝精心的安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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