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難以準確地判斷安祿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萌生反叛之心,但他的一個舉動卻足以證明他那顆本已不安分的心開始躁動了,那就是他讓自己的心腹劉駱穀長期留在京師,刺探朝廷的各種情報。


    如果說此時的安祿山還隻是有了不安分的想法,仍舊在背叛與忠誠的艱難抉擇中糾結著,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卻使得他在反叛的路上越走越遠,直到無法回頭。


    天寶十年無疑是安祿山人生曆程中最為關鍵的一年。從這一年開始,叛亂已經不再是他的一個想法,而是開始低調地付諸行動。他之所以行事低調是因為他最害怕的人李林甫還活著!


    天寶十載(公元751年)二月,安祿山請求擔任河東節度使的請求終於得到李隆基的批準,從此,平盧、範陽和河東三鎮近二十萬精兵全都置於安祿山的掌控之下。


    身兼三鎮節度使的安祿山不可能長時間待在河東,所以他需要一個人幫他掌控河東鎮的大權,最終選擇了吉溫。


    吉溫是善於見風使舵的政治投機高手,所以他一直遊走於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三股勢力之間。


    吉溫曾經秉承李林甫的意誌對太子進行殘酷的打壓,也曾經暗示楊國忠是向李林甫奪權的時候了。


    雖然他已經是帝國的郎中級官員,可是他仍嫌自己升遷得太慢,所以他必須尋找一個可以幫助他迅速實現政治理想的人。這個人終於找到了,那麽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得到這個人的青睞。


    善於巴結領導的吉溫與安祿山的關係迅速升溫,最終形同兄弟,所以吉溫終於說出了藏在心底的話語。


    “雖然李右丞相對安兄不錯,但是肯定不會引薦您出任宰相。我可以幫助您完成這個未了的心願。如果安兄向聖上推薦我。一旦我擁有在聖上麵前說話的機會。我一定不遺餘力地在聖上麵前上奏安兄堪當大任。咱們聯手將李林甫排擠出宰相行列,宰相之位非安兄莫屬!”


    從這次談話開始,吉溫已經開始將政治砝碼全都壓在安祿山身上。


    在安祿山的推薦下。吉溫出任河東節度副使、知留後,張通儒出任留後判官。


    吉溫接到委任狀後不禁欣喜若狂。因為一條金光大道已經在他的腳下鋪就,可是他高興得太早了!


    任命安祿山為河東節度使的詔書中有一個不被人注意的細節。我們從這個細節中依稀可以看到李隆基的政治智慧。


    安祿山這個河東節度使並沒有按照慣例兼任太原尹。雖然此時並不像安史之亂之後那樣節度使必然兼任治所州刺史,但這卻成為一種不成文的潛規則。


    此前,安祿山出任平盧節度使兼任柳城太守,出任範陽節度使時兼任範陽大都督長史,範陽大都督由親王遙領,長史為大都督府的實際長官,而安祿山這次出任河東節度使僅僅擔任雲中郡(今山西大同市)太守。由此帶來的深遠的政治軍事影響將在日後顯現出來。


    這年秋天。新任河東節度使安祿山決定用一次軍事勝利來確立自己在河東鎮將士心中的地位,最終卻事與願違,安祿山這次出征收獲的卻是一場慘痛的失敗,不過損兵折將的安祿山卻看到了一個常人想不到的擴充實力的機會。


    第二年,為了一雪前恥,安祿山決定統率二十萬大軍征討契丹,其實這次討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安祿山上奏李隆基希望朔方節度副使阿布思率軍配合這次征討行動。阿布思本是九姓胡人的首領,後來率部內附唐朝。身材魁梧而且素有謀略的阿布思深受李隆基的寵愛。阿布思的得寵自然引起安祿山的嫉妒和不滿。


    安祿山此前曾經上奏將阿布思及其率領的部眾遷移到他的轄區內。這件事因為遭到阿布思的反對而作罷。安祿山想利用這次聯合征討契丹的機會趁機殺害阿布思,不僅可以鏟除一個強勁的對手,還可以收服他的部眾增強自身的實力。


    聰明的阿布思自然看穿了安祿山的陰謀。可是他卻對此無可奈何,因為誰也不敢違抗皇帝的詔令。


    他希望自己的領導朔方節度留後幫助自己擺脫危局,可是他的領導卻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場老油子。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婉言拒絕了阿布思的要求。


    驚恐不已的阿布思最終走上了反叛之路,逃回了曾經熟悉而如今又陌生的大草原,數次侵擾唐朝邊境,成為唐帝國的心頭大患。


    此時的漠北已經成為日漸強盛的回紇的天下。在回紇的打擊下,窮途末路的阿布思最終投奔葛邏祿部落。


    在北庭都護程千裏的軍事威懾下,葛邏祿人將阿布思以及他的妻子、部眾數千人押送北庭都護府。阿布思的人生最終以悲劇收場,程千裏因功升任右金吾衛大將軍,主管京城治安。


    安祿山無疑成為最大的受益者。在阿布思敗亡過程中。安祿山不斷地將阿布思散落的部眾收歸到自己麾下。“祿山已得(阿)布思眾,則兵雄天下。愈偃肆。”(《新唐書》)


    十月,唯一可以鎮得住安祿山的人也是安祿山最為恐懼的人——宰相李林甫死了。


    安祿山對李林甫的態度經曆了獻媚、傲慢和畏懼三個階段。


    起初。安祿山絞盡腦汁地巴結當朝宰相李林甫。正是在李林甫的保薦下,安祿山才得以在仕途上一路升遷。


    隨著李隆基對他寵愛的加深,自我膨脹的安祿山漸漸不把李林甫放在眼裏,舉手投足間透著傲慢。


    善於玩弄權術的李林甫決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李林甫故意讓王鉷與安祿山一同來拜見自己。王鉷可是一位具有很大政治影響力的大人物,在朝廷中的政治地位僅次於宰相。可是這位身份尊貴的王大人見到李林甫竟然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因為他深知自己的一切都得益於李林甫。


    在一旁的安祿山自然領悟到李林甫的老辣,不得不彎下了自己腰。


    李林甫與安祿山談話時可以毫不費力地揣測出他的用意。安祿山不得不佩服李林甫是一個善於察顏觀色的老手。一個可以洞察自己內心活動的人自然會讓自己感到恐懼。安祿山即使在寒冬季節與李林甫談話時仍舊汗流滿麵。


    望著恐慌不安的安祿山,老謀深算的李林甫得到極大的心理滿足。達到目的的李林甫改用溫和的口氣。還曾經關切地將自己的袍子披在安祿山的身上。恩威並施的李林甫讓安祿山感激涕零。


    甘拜下風的安祿山恭敬地稱呼李林甫為“十郎”。唐代,郎是主人對仆人的稱謂,足見安祿山對李林甫的恭敬與驚恐。


    每當劉駱穀從京城返回範陽。安祿山總會迫不及待地問:“十郎怎麽樣?”


    如果他聽說李林甫讚賞自己,安祿山會高興得手舞足蹈。如果他聽說李林甫流露出對他的不滿。坐在床上的安祿山會驚恐不已地說:“我的死期不遠了。”


    這件事被當紅戲子李龜年知道後,經常在李隆基麵前模仿安祿山驚恐萬分的醜態。李隆基每次都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很多史家將安史之亂歸罪於李林甫為了一己私利而提出的“以番代漢”政策。這個政策的確為包括安祿山在內的一大批胡人將領的升遷提供了難得的機遇,可是安祿山之所以最終走上反叛之路的原因卻是極其複雜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李林甫過早地死去。


    安祿山逐漸蛻變為埋藏在唐帝國內部的一顆威力巨大的定時炸彈。正是因為一個人的觸碰,這個炸彈才進入爆炸倒計時。


    這個人就是楊國忠,早年名叫楊釗。楊釗的祖父楊友諒與楊玉環的名義上的祖父楊誌謙是親兄弟,所以他隻是楊玉環的一個遠房親戚。


    楊釗出生於一個日漸沒落的家庭。他的身上有一個難以抹去的曆史汙點。因為他的舅舅就是武則天晚年最寵信的情人張易之。


    家道中落並沒有激勵著楊釗奮發圖強,光耀門楣。我行我素的楊釗自幼對讀書沒有多少興趣,而且行為放蕩不檢點,酷愛飲酒和賭博,儼然一個沾染不良習氣的不良少年,所以鄰居鄉親們都看不起他。


    虛度年華的楊釗直到而立之年仍舊沒有立錐之地,於是跑到劍南當兵去了。


    劍南是哪裏?劍南指劍閣以南的廣大區域,大致包括今四川大部以及雲南東北部。


    後來肅宗李亨當政時認為劍南節度使管轄區域過於遼闊,所以分拆為劍南西川節度使和東川節度使。代宗李豫將劍南西川節度使、東川節度使以及山南東道節度使合並設立“三川節度使”。唐代沒有“四川”的概念隻有“三川”的概念。


    許多人以為四川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其境內的四條大河。其實這是一種誤解。這個“川”並不是大河的意思而是平原或者原野的意思。北宋政府將唐代的“三川”分割為成都府路、梓州路、夔州路和利州路,合成川陝四路。簡稱“四川”,不過這個四川要比現在的四川省要大。


    楊釗的從軍生涯並不順利,因得罪領導而受到鞭打。


    他後來憑借工作突出混了個新都縣尉的小官。可是唐代的廣大中下級官員可不是鐵飯碗,任期屆滿後需要等待組織再分配,如果得不到新工作的官員不得不下崗再就業。很多人因此失去了生活來源。


    楊釗竟然窮困到連回家的盤纏都沒有的地步,幸好得到當地富豪鮮於仲通的慷慨解囊。這就是“官員傍大款”的好處。


    堂叔父楊元琰在蜀州病故。楊釗聞訊後跑過去幫忙料理喪事。


    在這個舉家哀悼的日子裏,色膽包天的楊釗居然與自己的堂妹也就是楊玉環的二姐裴氏(後來的虢國夫人)私通。楊釗絕對不會想到這次**居然會為自己日後的發展偷出一片新天地。


    由於叔父家裏的人都忙於料理喪事,楊釗趁亂從叔父家中搜羅出大量財物,然後跑到賭場裏美美地賭了一把,可是卻輸了個精光。


    自感顏麵無存的楊釗逃走了,繼續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


    後來。楊釗調任扶風縣尉,可是因為不得誌而再次離職。又踏上了前往四川的路,而這一次巴蜀之旅注定改變了他的一生。


    因為與當朝宰相李林甫不和。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急切地希望與日益得寵的楊貴妃拉上關係,從而為自己找到一座可以遮風擋雨的政治靠山。


    章仇兼瓊派遣鮮於仲通負責此次公關活動。一籌莫展的鮮於仲通突然想到了楊貴妃的遠房親戚楊國忠,於是將楊國忠引薦給章仇兼瓊。


    初次見麵時,相貌偉岸而又善於言辭的楊國忠得到章仇兼瓊的賞識,當然章仇兼瓊更看重的是他的背景。


    天寶四載(公元745年)初冬時節,楊國忠攜帶價值百萬的金銀珠寶以春貢的名義進京拉關係,而這次京城之旅注定成為他命運的轉折點。


    楊元琰去世時,楊玉環還很年幼,所以她對這個將家中財物席卷而走的堂哥並沒有什麽印象。


    楊釗沒有冒失地直接覲見如今已經身為貴妃小表妹,而是首先找到了自己的老相好楊玉環的二姐。


    正值她剛剛死了丈夫,兩個*般的男女自然夜夜溫存。


    在她的引薦下,楊釗如願以償地見到了楊貴妃。楊釗將自己此次攜帶的這些寶物一一分給楊氏姐妹,自然分給老相好的財物最多。


    章仇兼瓊的投資終於有了回報,很快便進京擔任戶部尚書兼任禦史大夫。


    雖然楊釗攀上了楊玉環這個高枝,但他僅僅得到金吾兵曹參軍這樣正八品下階的小官,因為李隆基對於這個遠房親戚尚處於考察階段。


    盡管如此,楊釗這個小官吏仍舊可以憑借貴妃娘家人的身份可以進宮服侍在李隆基身邊。這個寶貴的機會讓李隆基發現了楊釗身上的閃光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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