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人把田令孜說的一塌糊塗,其實從以上兩點以及他後來保護天子行在(中央政府)的行為來看,他的人品雖然不及張承業、楊複光等人,但也不至於太糟糕。也還算是兢兢業業,也還算是有小疵而無大惡。


    現在常常看到一些影視劇和一些書籍,對宦官總是言必稱“太監”或“公公”,實際這兩種稱呼在唐史中是沒有的,明清時代有沒有就不知道了。


    張承範臨危受命,當然想有所作為,不願受到田令孜的約束。於是對他說:“田軍容身為亞父,責任重大,潼關您就不用親自去了吧?聖人(指皇帝)身邊離不開您啊!您放心,有卑職在就有潼關在。”


    田令孜聽了,心想也是啊,我走了,聖人咋辦?誰可以關照他?


    張承範緊急召集一部分神策軍奔赴潼關,所選兵種主要是弓弩手。神策軍士都是長安的富家子弟,大多是賄賂宦官在軍中掛個名,然後坐在家裏拿工資。“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到了需要他們為國效力的時候了。


    出征之日,父母送兒子,女朋友送未婚夫,隊伍中哭聲一片。這一天清晨,皇帝李儇早早的來了,他登上章信門樓,親自為出征將士送行。張承範對天子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聽說黃巢擁數十萬眾,鼓行而西。泰寧節度使李克讓(李克用弟弟)已率所部萬人在潼關外紮營。臣也馬上就帶領著二千神策軍出發。而軍需糧餉到現在還沒有著落,就這樣讓他們去抵禦賊兵,臣實在寒心。望陛下急催諸鎮兵精銳為我們的後援。不然,我們怕撐不住啊!”


    李儇安慰他說:“卿輩第行,兵尋至矣。”意思是說:你們先走吧,援兵馬上就到。其實這就像是一句男人騙小三的話,諸鎮兵什麽時候到,他心裏也沒有底。


    十二月初,張承範、王師會、趙珂三人率二千神策軍到了潼關。城東門外。李克讓正率領著所部士卒,忍受饑寒挖了一條寬而又深的壕溝。要以此來阻止草軍的進攻。張承範也被他的精神所鼓舞,積極備戰,動員了百餘村民搬運大石塊到城樓上去。


    這一天,黃巢大軍的前鋒以抵城下。《資治通鑒》曰:“白旗滿野。不見其際。”由此可知,黃巢大軍的軍旗是白旗。我想:唐政府軍見了,大概會以為他們是來投降的吧?


    潼關東門外,李克讓率領數千弓弩手在大營前一字排開,巢兵的幾次衝鋒都被密集的箭矢射退。趁敵退兵之機,李克讓揮軍掩殺過去。忽然,殺聲驟起,震動川穀,原來是黃巢的主力到了。激戰了幾個時辰。泰寧兵支持不住,回歸本陣。


    眾將士回到大營,早已是饑腸轆轆。可是。各個炊事班都揭不開鍋了,打了一天的仗,飯都吃不上,眾人憤憤不平:“朝廷不顧我們的死活,還替他打個鳥仗,不打了!”。“不打了!”。憤怒的大兵們一把火點燃了營帳,頃刻間。火光衝天,把城外的大營燒了個一幹二淨。一萬餘人由禁穀散去。李克讓無奈,帶著少數士卒退入城中。


    張承範為了安撫軍心,傾其府庫中的所有資材分發給官兵們,說:“請諸君勉力報國,救兵馬上就到。”(這種情況下,善意的謊言是非說不可的。)


    將士們被感動了,含著熱淚,表示誓與潼關共存亡!張承範見情況緊急、事態嚴重,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疏,上麵寫道:“臣離京到潼關已有六日,內無糧餉、外無救兵,以二千餘人拒賊寇六十萬眾。關防失守,臣就是下油鍋也甘心!而朝廷謀臣的臉麵不知將放在何處?聞陛下準備西巡巴蜀,鑾輿一動,舉國上下必定人心瓦解。在大唐生死存亡的關頭,臣才敢以冒死之言,提醒陛下和諸位宰臣,緊急征兵,以救關防!如此,則高祖、太宗開創的千秋基業,猶可扶持。假如黃巢跟安祿山一樣走向滅亡,那微臣也就比哥舒翰死得更有價值!”——好一番:忠言發自肺腑,盛世末日哀鳴!


    巢軍見關外守兵自毀大營,就知道唐政府軍內部出了問題,攻城也就更加瘋狂、猛烈!一排排雲梯,一道道人流,刀槍相碰,箭矢亂飛。後來守兵的箭矢用光了,就搬起大石塊往下砸……


    城東門外,正對城門有一條長約數百米、寬約十餘米的壕溝(這是幾天前,李克讓所部挖的。)巢兵驅使百姓千餘人掘土填溝,不大功夫填平,他們衝到城門前,被關樓上飛落而下的石塊砸退了。


    是夜,月黑風高,巢兵偷偷摸摸地到城門邊縱火,大火一下子就把關樓焚燒俱盡,待火熄滅後,守兵們急忙趕來封堵缺口……


    潼關左側山穀間有一條道可通關內,平時不準出入,稱為禁穀。時間一長,這裏就漸漸被守將遺忘了,沒有派兵駐防。張承範初來咋到,對此毫不知情。然而,這麽一條可以繞過關防的捷徑,卻被巢軍的第二號人物尚讓發現。他領著大軍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的進去。


    敵人的行蹤沒能逃過張承範的眼睛,他心中一驚:不好,左側山穀肯定有疏漏。急命王師會帶八百名弓弩手去禁穀阻擊敵人。待到王師會帶兵去了之後,才發現為時已晚,無數巢軍源源不斷的湧入,匯聚在潼關西門外。


    第二天微明,在敵東西兩麵夾攻下,本就彈盡糧絕的守軍再也堅持不住了,全麵潰敗。神策軍右軍步將王師會拔出劍來欲自刎,張承範忙奪過他手中的劍,說:“吾二人死,孰當辯者?不如見天子以實聞,死未晚。”


    於是二人各弄來一件百姓的衣服穿上。逃出城外。回到長安,向天子匯報了潼關失守的事情。僖宗李儇把滿腹怨氣全發泄到宰相盧攜的身上,撤銷了他的一切職務。這關盧攜什麽事呢?原來。是他力薦高駢為剿匪總司令的。而高駢有玩忽職守,放黃巢大軍過了淮河。否則,潼關何失之有?至少李儇是這麽認為的,這樣盧攜也算是躺著中槍了。


    皇帝剛一坐上朝堂,就傳來黃巢正在向長安進軍的消息。一時間,百官驚恐萬狀,田令孜以神策軍五百。護衛著皇帝李儇出北門,逃離長安。


    且說李克讓。帶著幾名親信逃出潼關,一路飛奔,進了南山。看看天色已晚,就近到一座佛寺借宿。吃過齋飯之後。因過於疲憊,都倒頭呼呼入睡。廟裏有十餘名僧人,有道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四大皆空。可這裏的和尚,怎麽看也不像是來修行的。個個賊眉鼠眼。


    他們聚在一間幽暗的密室裏,竊竊私語。為首的和尚說:“如今,李唐氣數已盡,黃王當立。不若趁他們熟睡之時,殺了他們。然後報知於黃王,我們也就立了大功一件,富貴有望了。你們看如何?”


    眾和尚點頭附和:“好。此計甚妙。”


    半夜時分,這些和尚手持利刃,鬼鬼祟祟地摸進了李克讓他們睡覺的禪房。一陣刀光亂舞,血肉橫飛。除了紀綱、渾進通二人驚醒逃脫外,李克讓和其他四人均命喪刀下。可惜,英雄李克讓沒有倒在報國的沙場上。卻死在了除卻凡塵的佛祖身邊,他終年二十五歲。


    廣明元年(880)十二月初五。長安城樓上,昔日繡著一個“唐”字的紅旗全不見了,滿目皆是白旗。這在隆冬季節,更使人寒意倍增。長安城東,黃巢乘坐金色的馬車,後麵是身穿錦袍、披發、額頭綁著一塊紅布的衛隊。數十萬大軍前後相擁,從春明門入城。到了太極殿,數千名宮女跪拜迎接,口稱“黃王”。黃巢的目光停留在這群如花似玉的宮女身上,努力克製住內心的衝動,長歎道:“這真是天意,天意啊!”


    就在黃巢盯著宮女們看的時候,李克用率領鴉兒軍一路上風塵仆仆、馬不停蹄來到一座關前,此關名曰:“石嶺關”。李克用一看關樓上旗幟的標識,明白是河東節度使鄭從讜派來的兵。命人叫關放行,城上回答說:“鄭大帥有令,入關必須出示通行證。”


    李克用哪來的通行證?若是以前,他就下令攻城了。可現在歸順了朝廷,對友軍不能這麽幹。隻好下令隊伍繞道,目標太原,他要當麵向鄭從讜討個說法。


    鄭從讜到城樓上往下一看,隻見紅黑二色的鴉兒軍排列著九宮八卦陣,陣前雄赳赳一員大將,正是李克用。李克用朝上對鄭從讜拱手施禮說:“末將奉天子詔勤王,路過貴地,不料在石嶺關遭到鄭使相部下的無故阻攔,是何道理?”


    鄭從讜不屑的哼了一聲:“勤王?說得好聽,是來添亂的吧?”


    “不信請看,我有朝廷的製書。”李克用掏出一張紙來,在頭頂上搖晃了幾下,“請鄭公照章給予糧餉,以資軍用。”


    李克用說得合情合理,鄭從讜一時拿不出拒絕的理由,於是就說:“這個,這個,國家財產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這樣吧,讓我召集士兵們開會商議一下,過幾天答複你如何?”


    明知鄭從讜在故意刁難,李克用也沒辦法,那就等吧。這一等就是五天,太原城裏才放出話來:“不好意思啊,關於發放糧餉的問題,我們經過投票,同意發放的人不超過半數,所以被否決了。現在是民主時代,當官不易,你是不是到別處去想想辦法?”


    李克用簡直要氣暈過去,還真把我當乞丐了。不同意早說呀,讓我們在雨裏白白淋了五天,這是什麽世道?想精忠報國都這麽難。算了,咱回去,不勤王了!李克用火一樣的報國熱情,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涼到心裏去了。他帶著全部人馬,無比沮喪的返回代州。


    長安北郊,從巢軍的東渭橋大營,走出一隊近百人的武裝。隊伍前麵打著一麵白旗,為首一人騎在馬上,肩上扛著一柄沉重的大刀,長得是五大三粗、一臉橫肉。不錯,此人就是朱溫。今天,他要去完成大老板給他的一項光榮任務——詔諭夏州節度使諸葛爽。大約走了十餘裏地,前麵就是夏州軍的櫟陽大營了。


    到了營門口,朱溫高聲說道:“夏州士兵兄弟們,你們聽著,我乃是大齊皇帝派來的名將朱溫,有要事與諸葛先生商談,快快稟報。”


    一名士兵進去報告諸葛爽:“黃巢派來一個人,名字叫朱溫,說有要事麵見大帥,他們是打著白旗來的。”


    諸葛爽一聽,心情爽極了:哦,朱溫,沒聽說過。管他呢,既然是打著白旗來,那就是來投靠我的。想不到啊!原來我諸葛爽是名聲在外,也算得上一個響當當的人物啊!“快快有請!”


    諸葛爽一見朱溫,憑閱曆就看出他是一個非等閑之輩。遂熱情的請他落座,並給他泡上一杯龍井茶。朱溫說話不喜歡拖泥帶水,他開門見山就說:“當前的國內形勢,你心裏是有數的吧?帝都長安已在我們的腳下,你們所效忠的唐朝,徹底的完了!”他把“完了”兩個字說得很重,“現在擺在先生你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二選一。第一條路,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歸順我大齊,你繼續當你的夏州節度使。第二條路麽?我就不說了,你是個聰明人,響鼓不用重錘嘛。嘿嘿!”


    朱溫沒文化,耍嘴皮子還是可以的。幾句話就讓諸葛爽聽傻了,如墜五裏霧中:什麽什麽?他到底是來投降我的、還是來招降我的?過了一會兒,才有些清醒了,思想也回到現實中來:朱溫的話也許是對的,看來大唐真的快完了。唉!還是降了吧,這形勢也不是靠我能扭轉的。想到這裏,他朝朱溫點了點頭說:“好吧,我願意走你說的第一條路。”


    “這就對了。”


    隨後他按照朱溫的要求,寫了一份降書。朱溫接過降書,興衝衝的起身告辭,他急著要把這個好消息報告黃巢,這可是一件關係到自己前途的大事。


    其實,這份降書與空頭支票沒什麽兩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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