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起義失敗後,僖宗政府這個理論上的全國最高權力機關,其實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代之而起的則是依靠這場戰爭發家的各路藩鎮,他們在戰後徹底將大唐帝國的政治版圖瓜分的一幹二淨。


    《舊唐書》第十九卷下《僖宗紀》曾對此明確記載道:“時李昌符據鳳翔,王重榮據蒲、陝,諸葛爽據河陽、洛陽,孟方立據邢、洺,


    李克用據太原、上黨,朱全忠據汴、滑,秦宗權據許、蔡,時溥據徐、泗,朱宣據鄆、齊、曹、濮,王敬武據淄、青,


    高駢據淮南八州,秦彥據宣、歙,劉漢宏據浙東,皆自擅兵賦,迭相吞噬,朝廷不能製。江淮轉運路絕,兩河、江淮賦不上供,但歲時獻奉而已。


    國命所能製者,河西、山南、劍南、嶺南四道數十州。大約郡將自擅,常賦殆絕,籓侯廢置,不自朝廷,王業於是蕩然。”


    以上記載的都是戰後大唐帝國中的實力派人物,這些實權人物各自割據一方,擁兵自重,


    截留稅賦,更不時地為了自身的利益相互征伐,而僖宗集團對此基本上是無力約束,隻能聽之任之。這樣一來,


    就更加助長了這些藩鎮的囂張氣焰,這也使得大唐帝國在最後這一段不長的時間內,重新上演了一段精華版的春秋故事。


    在這些藩鎮中矛盾最深的當屬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和宣武軍節度使朱溫。


    這兩個人本來都是鎮壓黃巢的主力人物。但在最後關頭卻反目成仇,


    並因此上演了一幕長達數十年的晉、汴大戰,這件事情還得從黃巢攻汴州說起。當時黃巢因被李克用等四鎮聯軍擊敗。便從陳州撤圍,


    轉攻汴州。汴州是朱溫的老窩,朱溫見黃巢來勢凶猛,生怕抵擋不住,忙又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隨即出兵追趕黃巢,


    並在半路上將黃巢擊敗。黃巢不敢再去攻打汴州,帶兵向東逃竄。汴州之圍遂解。


    這一來,李克用幫了朱溫的大忙,兩家以前關係也不錯,轄地又不接壤。也沒有什麽領土糾紛,利益衝突,


    按理說應該是個好事情。但萬沒想到的是,李克用剛從冤句撤回汴州,兩家就因為一點小事情而結下生死大仇。


    當時朱溫因為李克用幫了自己的大忙,見李克用在汴州城外紮營,就力邀他進城休息。


    李克用也不推辭,帶著幾百親兵就進了城,被朱溫安排在上源驛館休息。


    禮數十分周全。當晚朱溫又大擺筵席招待李克用,當然規格肯定都是最高的了。本來事情到這裏也都是好事,


    兩家喝完酒吹吹牛。等天亮了,李克用拍拍屁股走人,什麽事兒都沒了。


    偏巧李克用當時隻有29歲,年輕氣盛,再加上剛打完勝仗,就有點忘乎所以了。


    邊喝酒邊說破黃巢的趣事。結果越說越高興,刹不住閘了。後來竟然說到朱溫曾經是黃巢手下等事,


    讓朱溫和他的手下非常下不來台。李克用渾然不覺,一味地誇功自傲,朱溫心生怨恨,卻也沒有當場發作。


    酒筵一直持續到傍晚,李克用喝得酩酊大醉,不能出城,當晚就留在上源驛過夜。


    本來這事到此也不算什麽,李克用酒後失言,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但他畢竟剛幫了朱溫的大忙。


    朱溫要是氣量大點,忍一忍也就算過去了,誰也不會因此笑話他。但朱溫是個最不能得罪的人,回去越想越生氣,


    想著想著竟然忍不住了,遂將手下部將楊彥洪召來,讓他派人去把李克用弄死。


    如果這個時候楊彥洪能在朱溫盛怒頭上勸一勸他,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後來那個地步,


    偏偏李克用酒筵上說話太氣人,把朱溫這些手下麵子全給掃了。楊彥洪一聽朱溫要派自己對李克用下死手,欣然領命。


    隨即領兵在驛館外大道上聯車為柵,塞住道路不能通行,然後派兵圍攻上源驛。


    當時李克用喝得酩酊大醉,外麵喊殺聲震天動地,他也渾然不覺。


    而他帶進城中的數百名士兵大多數也是酒醉不醒,根本沒有抵抗能力,


    很快就被汴兵攻破驛館。當時隻有薛誌勤、史敬思等十幾名親將沒敢喝酒,見此情景,知道事情突變,惟有死守中門,奮力抵擋。


    獨使侍從郭景銖入內去叫李克用,哪知道李克用酒喝得太多,根本沒有一點反應。郭景銖沒有辦法,為防止他為箭所傷,


    隻有先將燈火吹滅,又將李克用拖入床下,,然後用涼水猛噴其麵。


    李


    克用被涼水一激,頓時清醒過來,知道大禍臨頭,一驚而起,急忙取來弓箭,帶領手下親兵欲奪路而逃。


    而這時汴兵放起火來,濃煙滾滾,烈焰四起,外麵又有汴兵的重重包圍,任憑李克用有通天的本身也難以走脫。


    哪知道或許他真是命不該絕,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晴朗的夜空眨眼間烏雲密布,緊接著雷電交作,暴雨傾盆而至,熊熊烈火霎時被雨水澆滅。


    李克用趁此機會,帶著手下幾名親兵翻牆而過,借著深沉的夜幕,衝出汴軍的包圍,


    路上順著時隱時現的電光,摸至汴州城南尉氏門,縋城而逃,大將史敬思孤身斷後,力戰而死。


    朱溫接到李克用逃出城外的消息,大驚失色,連忙帶著楊彥洪追出城外。


    楊彥洪對朱溫說:“李克用是胡人,胡人急著逃命肯定要騎馬。鎮帥看見騎馬者就但射無妨。”


    說完兩人分頭去追。此時夜色漆黑,天幕沉沉,不能辨物。


    朱溫追著追著看見前麵有一人騎馬趕來,當即取箭就射,馬上之人應聲落下。朱溫趕過去一看,


    中箭者竟是楊彥洪,頓時莫名驚詫,便無心再追,帶著手下人悻悻而回。


    李克用大難不死。一路逃回營中,與其妻劉氏報頭痛哭。要說李克用這個老婆。


    用一句古話來形容真可以說是虎夫無犬妻。在李克用趕回來之前,


    已經有幾個隨從僥幸先從汴州城內逃了回來,向劉氏稟明了汴州之變,都說李克用已經死了。劉氏一想當時那個情況。


    估計李克用還活著的希望也是不大了。要是換成一般的女同誌遇上這種情況,必須得扯亂頭發,蹬掉鞋子,


    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對著李克用受難的方向大哭一聲:“死鬼,你就這麽走了,可叫我怎麽活呀!哎嗨哎嗨呦!”但這個劉氏可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聽到這個情況毫不慌亂,立刻將手下諸將召集起來。整肅全軍,準備一到天明就起軍還鎮,為避免動搖軍心。


    又將這些先逃回來的士兵全部殺死,以封鎖消息,處理得十分得當。


    此時李克用回到軍中,驚魂稍定,在軍中大罵朱溫白眼狼。想著自己好心好意替他解了圍,卻無端遭此毒手。怎肯善罷甘休?


    立即便要點齊兵馬找朱溫報仇。還是劉氏為人沉穩,勸李克用道:“


    老公你不要衝動。這次肯定是他姓朱的沒理,把他千刀萬剮也是該當的,隻是這裏是他們老朱家的地盤,老公你現在就發兵,


    一個是不一定能打過他們,再一個咱們上麵還有組織呢!要是今天咱們就這麽跟他們打起來,到時候有理也說不清楚了。


    不如先把情況跟上麵反映清楚,看上麵給咱們一個什麽樣的說法,到那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李克用一想也是,當即起軍開拔,退回本鎮,又寫信大罵朱溫。


    朱溫接到信後,也知道是自己理屈,隻得把責任往死去的楊彥洪身上推,


    給李克用複信中稱:“前夕之變,我實不知,實乃朝廷派使臣與楊彥洪暗中合謀所為,今楊彥洪已經伏誅,望李公諒察。”


    但這話說給鬼聽,連鬼都不信了。七月,李克用回到晉陽,一麵大治甲兵,


    欲報上源驛之仇,一麵又上表朝廷,要朝廷派兵討伐朱溫。


    這時候黃巢剛死,僖宗才舒了口氣,接到李克用的表章不免大驚失色。


    這件事很清楚,肯定是朱溫輸理,本來李克用去中原就是助他們圍剿黃巢的,又幫他解了汴州之困,就算李克用喝多了耍了幾下酒瘋,


    那不過是小毛病,你愛聽就聽著,不愛聽跟他吵吵兩句也就罷了,總不至於對人家下死手吧!


    隻是道理雖是這麽個道理,但朱溫也不是好惹的,僖宗也管不了人家。但要是幹脆不管吧!


    李克用又不能幹。僖宗是兩邊都得罪不起,左右為難,隻好一味地和稀泥,


    將李克用封為隴西郡王,封李克用的弟弟李克脩(音xiu修)為昭義節度使,又派宦官飛龍使楊複恭赴晉陽對此事進行調停。


    楊複恭是楊複光的弟弟,楊複光是晚唐時期最為著名的忠義宦官,素為全軍敬仰,李克用能被朝廷重新啟用,其中多有楊複光的功勞,


    所以李克用對楊複光還是十分尊敬的。此時楊複光雖然在收複長安後於關中病故了,但餘威尤在,李克用對他的弟弟楊複恭還是很給麵子的。


    但麵子歸麵子,這次李克用跟朱溫仇結得太深,不是靠誰的麵子就能把這件事情給擺平的,所以任憑楊複恭把吐沫都給說幹了,李克用也堅持要對汴州興兵。


    楊複恭沒有辦法,隻得回去僖宗向交旨。僖宗也沒辦法,隻得又把他派回來,


    李克用還是不幹,來來回回把楊複恭的腿都跑細了,也沒整出個結果來。


    後來李克用一方麵看出來想讓朝廷派兵幫他討伐朱溫是沒什麽指望了,另一方麵又看在楊複光的麵子上,就不想再為難他的弟弟了,所以假意答應了朝廷的條件,說暫時先不對汴州興兵。


    但實際上李克用一刻也沒放鬆備戰,隻等時機一到就甩開朝廷,自己起兵去找朱溫抱仇。


    不久,李克用覺得軍備已齊,可以出兵去討伐朱溫了,但卻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關中又出了一件大事,


    使他暫時顧不上對汴州動兵,這也使得早晚開打的晉汴之戰暫時延緩了它發生的時間。


    然而,剛剛回到長安城的僖宗卻並沒有因為這場晉汴大戰的延緩而鬆一口氣,


    反倒是因為李克用沒能顧得上出兵汴州,而被迫從還沒坐熱乎的金鑾寶殿中再次倉皇出逃。


    這件事情還得從唐軍收複長安說起。黃巢於中和三年四月逃出長安,大概過了兩年左右,


    僖宗才於光啟元年三月,回到這座闊別已久的都城。在經曆了黃巢兩年多統治之後,


    長安城裏往日的繁華早已成過眼煙雲,觸目之內,荊棘密布,狐兔從生,好一派悲涼景象。


    此時擺在僖宗麵前的最大難題就是巨大的財政赤字。早在成都的時候,


    大宦官頭子田令孜就招募了神策新軍四萬五千人,再加上原有的神策軍兩萬多人,


    共有七萬多軍隊需要朝廷供養,除此之外,南衙北司中還有一萬多的各級官員,也都在向朝廷伸手要錢。


    而此時,地方軍閥紛紛截留財政,不再向朝廷上交稅賦,這樣一來,中央財政部門財源枯竭,無法維持正常的運轉,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所以作為僖宗政府內的實際當家人田令孜肯定要動點小腦筋。


    田令孜瞄來瞄去,把主意打到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的身上了,因為王重榮手裏有安邑、


    解縣這兩座號稱聚寶盆的鹽池。唐朝自安史之亂後開始實行鹽鐵專賣製度以來,


    鹽稅就是國家最大的一項稅收,而安邑、解縣這兩座鹽池貢獻的鹽稅,又在總鹽稅收入中占了大頭,


    此時這兩座鹽池都被王重榮控製著,每年隻給朝廷進貢三千車鹽,其餘的一概留為自用,這叫田令孜看了非常眼紅。


    光啟元年四月,田令孜以朝廷的名義發出詔命,要從王重榮手中收回兩鹽池的利權養軍,並由他自己擔任兩池榷(音que卻)鹽使。這等於是從王重榮身上割肉一樣,王重榮當然不可能同意,


    馬上給朝廷上疏說不行,他還要靠這兩池鹽利養軍,對朝廷給自己下達的交出鹽利的命令是堅決不接受。王重榮在鎮壓黃巢的戰鬥中是立過大功的人,


    再加上手握重兵,田令孜也不想一下就鬧翻,就以僖宗的名義派出宦官去諭解,前前後後去了好幾次,


    王重榮就是不服,怎麽說都不行。後來田令孜派出自己的幹兒子匡佑出馬,開始的時候王重榮還多少給田令孜點麵子,


    但這個匡佑狗仗人勢,對王重榮的態度十分不恭,這一下把王重榮惹怒了,當即大罵匡佑無禮,又曆數田令孜的罪過,


    說著說著火氣上來了,命人把匡佑拖出去砍了,多虧了河中監軍在一旁勸解,匡佑才得以連滾帶爬地逃了回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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