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見真要驗證,神色倒是平靜了下來,淡淡的道:“既然要驗,那就驗吧,隻是將軍大人,我夫君於頭七之時又受此擾,小女子心中實在不安。”


    歐陽自遠嗯了一聲,說道:“你且一邊相,待驗屍結束後再來審問。”


    說罷令傳那說自己兒子被媳婦謀殺了一年的老婦上來。


    那老婦踉蹌著上堂,身邊,一個精壯的女子跟著,神色間滿是不滿之意,二人上得堂來,老婦還沒有開口,那女子卻先叫道:“將軍大人你是什麽意思?這老不死的當初就告過,連城主都驚動了,城主親自開棺驗屍,根本沒有任何問題,現在又來審,卻要審到什麽時候為止?”


    那老婦聽得兒媳婦惡人先告狀,不由大怒,叫道:“查蘭,你這惡婦!我兒子死時,骨瘦如柴,怎麽會沒問題?”


    那媳婦查蘭哼了一聲,答道:“你兒子長期重病在床,怎麽會不骨瘦如柴?難不成還要白白胖胖才行?”


    老婦大怒,上前要打查蘭。


    歐陽自遠急令將二人分開,細審之下,那老婦卻沒有任何證據,隻說這惡媳婦殺了自己兒子,倒是查蘭,將當年那些驗屍證據一一細說,查問之下,無一做偽。


    歐陽自遠心中暗自歎息。


    失了兒子當然心痛,而這兒媳婦言語之間也的確是對老人不夠尊敬,看起來她對自己的丈夫隻怕也沒什麽感情,但這些都不是認定殺人的理由,總不成有一個兒子死了就有一個媳婦殺人吧?既然查蘭將那些證據一一細說,沒有造假,又怎能認定是殺人?


    他對老婦好言安慰,希望老婦節哀。老婦卻不肯罷休,隻是哭鬧,一定要判查蘭死罪,不但歐陽自遠心中有些著惱,連周圍的漢軍士卒並其他候審者也都有些不滿。先前那女子在一邊忍不住開口道:“德林大媽,你這案子都告了多少回了,哪一回審了都認為是病死,你就別鬧了。”


    老婦德林見那女子出言,不由反駁道:“諾美裏,你閉嘴!你也是一個殺丈夫的娼婦!”


    諾美裏倒沒有生氣,隻是一笑,答道:“好在你不是法官。”便不再言。


    歐陽自遠見德林糾纏不休,正要下令讓士卒架了出去,卻見門口走進幾個人,當先一人正是莫爾蘭,手裏持著一塊錫,她身後,諾美裏的婆家人怒形於色,娘家人則垂首不語。


    諾美裏本是安然的在那裏站著,突然見莫爾蘭手持著錫塊進來,麵色立變,臉上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


    莫爾蘭來到歐陽自遠身前,將錫塊放在案上,高聲道:“奉歐陽將軍令,末將前往驗屍,在屍體喉嚨裏發現了這個!”


    轟的一聲,周圍的人都驚歎起來。幾個沒有跟著去的諾美裏的婆家人個個憤怒,要衝上去打諾美裏,歐陽自遠急令阻住,轉頭看著諾美裏,冷冷的道:“你還有何話說?”


    諾美裏的臉上冒出汗水,輕歎一聲,答道:“沒想到歐陽將軍如此聰明,我無話可說,隻是,我們女人也有權追求喜歡的人,是不是?憑什麽要從一而終?”


    歐陽自遠冷哼一聲,心知諾美裏這是招認了她與奸夫殺人,何況將這錫塊化成汁再灌入喉嚨,她一個女子哪裏能做得到,他一邊命令將諾美裏收監,一邊下令追查諾美裏的奸夫,一並治罪。


    處理罷諾美裏的事,歐陽自遠才轉頭要將德林趕出,卻聽德林叫道:“大老爺,我要開棺驗屍!”


    原來德林見歐陽自遠下令開棺驗屍已經驗出了結果,於是也要給兒子開棺驗屍,以證清白。


    歐陽自遠苦笑。


    此前他下令開棺驗屍,那是看出諾美裏情形有異,想到既然已經開膛剖腹的驗過,那麽隻有一個地方還可能沒有驗,就是屍體的喉嚨。這驗屍不是專業之人檢驗,隻是婆家人去驗,自然有疏忽,他雖然不知道喉嚨裏有什麽,但這裏極可能是唯一沒有看過的地方,所以驗一下屍,一驗之下,果然發現了殺人的證據。但德林的兒子已經多次經專業之人查驗,哪裏還有沒驗到的地方,何況德林的兒子死了有一年了,肯定隻剩骸骨,還驗什麽?他不由搖了搖頭。


    德林見歐陽自遠搖頭,不由絕望,叫道:“大老爺,此番驗罷,無論是什麽結果,我絕不再糾纏,如果不驗,我老太婆隻能撞死在衙門了!”


    歐陽自遠聽得德林如此說法,猶豫了一下。


    他倒不是怕德林撞死,這裏這麽多人,怎麽也拉住她了,但如果真的從此不再糾纏,倒也是一件好事,他不由向查蘭看去。


    一看之下,卻見查蘭神色緊張,查蘭見歐陽自遠看向自己,急忙說道:“都驗了多少回了,還驗什麽?難道一定要把骨頭都壓碎了看不成?”


    歐陽自遠心中大奇。


    這查蘭不是說不相信德林以後不再糾纏,反而急急的找不要驗屍的理由,這事情可奇怪,他搖頭道:“既然德林保證以後不再糾纏,再驗一回也無妨。”說罷轉頭令莫爾蘭去驗屍。


    莫爾蘭才驗了一具屍體,聽得又要驗屍,老大的不願意,正要找個借口推辭,卻聽得查蘭突然一聲大叫,跳起身就往門外跑去。


    這一下事出意外,守門的士卒一時沒來得及攔阻,眼看查蘭就要跑出去,沒想到門外突然撞進一個人來,這人膀大腰圓,身材雄偉,是一個極健壯的男子,查蘭雖然也很結實,但與這男子卻實在不在一個級別,二人一撞之下,那男子隻是退了兩步,查蘭卻被撞的向後跌回屋內,一邊上早有士卒撲上去將查蘭綁了個結實。


    歐陽自遠見情勢突然變成這樣,不驗屍也得驗了,一邊喝令將查蘭綁好,一邊急令莫爾蘭去驗屍。


    那大漢進來突然和莫蘭撞了一下,緊接著又見歐陽自遠下了一通命令,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待歐陽自遠命令才一下完,那大漢放開喉嚨嚷了起來:“漢人大將軍,我要申冤!我的弟弟被他媳婦殺了!”


    歐陽自遠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苦瓜樣。


    這算是怎麽了?他成了謀殺親夫專職審判官?怎麽一個個都是謀殺親夫啊?他哼了一聲,正要開言打發這人先去他們自己的衙門,卻猛聽得一片驚叫,跟著一陣焦臭味傳來,隻見幾個人抬著一具屍體進了屋,那屍體通體焦黑,屍臭四散,一眾人等紛紛後退掩鼻,再後麵,一個女子被五花大綁著押了進來,臉上身上都滿是血跡,看來很受了些痛打。


    歐陽自遠猶豫了一下。


    他倒是可以打發這些人去他們自己的衙門,但是,就讓他們抬著這樣一具屍體招搖過市?那女子看情形已經被打的很慘,站都站不穩了,要是讓他們去自己的衙門,隻怕不等到地方,那女子就被打死了。


    歐陽自遠隻好歎息一聲,詢問那大漢,為什麽認定是弟媳殺了他弟弟。


    那大漢說道,自己叫李永鎮,他弟弟李永安,娶了這女子李田氏,但這女子一過門便與弟弟整日的吵架,二人之間幾乎沒有一天的不打,昨日城內大亂,眾人紛紛出逃又被漢軍趕回來,今天一早城內又有人跳城牆,亂的無以複加,李永鎮生性好熱鬧,這等熱鬧哪能不看,他正在那看著莫爾蘭如何處理跳城牆的,卻聽得有人告訴他,說他弟弟家裏失火了。


    李永鎮回頭看去,見弟弟家的方向果然濃煙大起,他大驚失色,急往弟弟家裏跑,跑到弟弟家時,卻見那火已經燒塌了房子,弟媳李田氏坐在門外哭,全不見弟弟的影子。


    李永鎮急追問弟弟在哪裏,李田氏卻說弟弟失火時沒有跑出來,想是燒死在裏麵了。


    李永鎮心下起疑,想著這房子又不大,怎麽可能失火就沒跑出來,於是招呼鄰居幫忙清理房子。


    李永鎮為人一向耿直,鄰居也願意幫忙,紛紛幫著清理,不一時就清理出了現場,李永鎮不顧灰塵鑽進裏麵,赫然發現弟弟的屍體通體焦黑,被反綁雙手倒在廢墟下。


    李永鎮大怒,轉身就打李田氏,眾人不明所以,急忙相勸,李永鎮身材健壯,哪裏能輕易勸得住,一番爭鬥下來,眾人才算止住李永鎮,都說道這樣打下去,就算是李田氏殺了人,李永鎮私自打殺了李田氏也是個死罪。


    正自紛亂間,有人傳說道漢人設了官府,可以接受案件,李永鎮於是令鄰居抬了弟弟的屍體,親自綁了李田氏前來申冤。


    歐陽自遠聽了李永鎮這一番話,卻沒有急於再問,而是轉身招手叫過一個士卒,低聲命令他速去請趙天成寫一個文書,告知百姓,本衙門隻受理漢軍與百姓的衝突,其他一概不理。


    原來他方才聽李永鎮說話,方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來鳴冤的,弄了半天,老百姓亂傳話,把這個衙門當成是縣衙了。


    下罷命令,他這才轉過身來查看李永安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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