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鎮見歐陽自遠查看弟弟屍體,在一邊卻仍說道:“漢人大將軍,我們的祖上本也是漢人,但這西域風俗,男女之間甚為隨便,隨時可以私奔改嫁,我們苦守了規矩多年,現在卻越來越多的女人不守婦道,漢人大將軍,你來了真是太好了,請你把這規矩也正一正吧!”


    歐陽自遠嘿了一聲,這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殺夫案。(.)


    漢人的習俗,有三從四德,所謂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又要求有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女子從一而終,輕不改嫁(小注:這些習俗其實是自宋才大行其道,此處行文需要,學者達人,不必深究,此後再有穿越的習俗,不再一一聲明),然而西域之人,哪裏有這些要求,男女之間隨時婚配,隨時分離,一邊是漢人的習俗,一邊是西域的習俗,這兩種習俗之間發生了衝突,而蒲犁是以漢人習俗占優勢的,所以一些深受西域習俗影響的女子就隻好鋌而走險,謀殺親夫了。


    自然,這並不能成為這些女子無罪的理由,但由此也可以看出,習俗的衝突有多激烈。


    不過,歐陽自遠可沒那本事來改變習俗,就算有這本事,也沒這時間。他不是風化教官,隻是一個將軍而已。


    他口中含糊應付著,細細查看那屍體,卻見屍體固然是雙手反背,卻沒有綁著,不由起疑,問道:“李永鎮,你所說的不對啊,這屍體沒有綁著。”


    李永鎮“嗐”了一聲,答道:“漢將軍大人,你怎麽不明白呢?那繩子本就燒化了,隻剩一個繩子形狀的灰在上麵,現在一路抬到這裏來,當然早都沒了。”


    歐陽自遠嗯了一聲,心想這倒是合理,隻是空口無憑,他轉頭問抬屍體來的鄰居,可能證明李永鎮的話。沒想到,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搖頭。


    原來幾個人當時都在外麵,隻有李永鎮一人進了廢墟,再出來時就要打李田氏,眾人一番爭執,攪的廢墟上灰塵飛揚,待得再去抬李永安屍體時,哪裏還有什麽繩索的灰塵形狀了。


    李永鎮見無人可以為證,不由有些發急,叫道:“漢將軍大人,我李永鎮一向不說謊話的!”


    這一回,幾個鄰居倒是紛紛點頭,證明李永鎮從不說假話。


    那一邊,那女子李田氏卻叫了起來,她說道自己絕沒有殺了李永安,李永鎮不說假話,難道她就說假話了?她父母雙亡,隻有丈夫一個人為依靠,怎能會殺了丈夫?


    李永鎮聽得李田氏不承認,大怒道:“你不要胡扯!你和王真那混小子眉來眼去的,以為大家都看不到?”一邊說一邊又要上前開打。


    歐陽自遠急忙止住李永鎮,心想這倒有些難辦。


    現在李永鎮空口無憑,李田氏不認罪,這可不能亂斷案,他在那裏想了一想,突然想到一事,上前去伸手,掰開了屍體的嘴就往喉嚨裏看。


    一邊上,一個士卒一下沒忍住,笑出聲來。


    此前一位是用錫灌入丈夫喉嚨殺人,怎麽可能個個都這麽殺人?這將軍大人指揮作戰倒是不錯,但這種斷案辦法,可實在有些搞笑了。


    歐陽自遠橫了那士卒一眼,沒有說話,隻是細細看著屍體的喉嚨,良久,終於抬起頭,說道:“李永鎮,你沒有說假話,這人的確是被殺的。”


    此言一出,李田氏大叫了起來,說道將軍大人亂斷案,就算說是她殺了人,也得給個證據吧?現在將軍大人隻看一看死者的喉嚨就說是被殺的,實在不能服人。


    歐陽自遠冷笑一聲,招手令李田氏近前,指著死者的喉嚨問道:“你細看一看,這裏有什麽?”


    李永鎮聽得這種話,哪裏還會客氣,也伸著脖子細看。


    兩個人瞪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仍是不明所以,李田氏叫道:“這裏什麽都沒有,將軍大人,你眼花了!”


    歐陽自遠嘿了一聲,答道:“不錯,正因為什麽都沒有,所以他才是被殺的,來人,帶走李田氏!”


    士卒才要上前,李永鎮卻一伸手,叫道:“不可!我不服!”


    歐陽自遠一呆。


    什麽?不服?不是你來告李田氏殺人的嗎?現在斷案斷成是李田氏殺人,你倒不服了?他奇怪的看向李永鎮。


    李永鎮搓著手,說道:“漢將軍大人,我是親眼看到了我弟弟被反綁,但現在隻有我一個人證,算空口無憑,將軍大人說我弟弟喉嚨裏什麽都沒有就認定了他是被殺的,以後讓我李永鎮怎麽服人?我一生從不說謊,但現在人家問起,我可解釋不了,還請將軍大人找到真正的證據,也好讓我李永鎮能挺直了腰板做人。”


    歐陽自遠不由笑了起來。


    這個李永鎮還真是一個正人君子,雖然看起來很是粗豪,但還真是一身正氣。


    他雖然痛恨李田氏殺了自己的弟弟,但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他寧可反對判李田氏死罪,還真是認理不認親。聽李永鎮的意思,其實也在指責歐陽自遠亂斷案,沒有證據就胡亂下結論。


    不過歐陽自遠並不生氣,相反,他倒很喜歡李永鎮這個性格。如果象這種人占了大多數,隻怕大漢已是天下第一強國了。


    隻是,這個理由他還真不能解釋,因為按李永鎮的邏輯,他要是僅憑解釋,也一樣的是空口無憑,這理由,得李永鎮自己發現才行。


    歐陽自遠想了想,問道:“李永鎮,你家裏可有兩頭豬?”


    李永鎮大吃一驚,不由後退了一步,叫道:“漢將軍大人,你真是神仙,你怎麽知道的?”


    歐陽自遠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答道:“我不知道,我隻是問你,你家裏有沒有兩頭豬,要是有的話,可願意犧牲這兩頭豬為你弟弟申冤。”


    李永鎮一拍胸口,大聲道:“就是傾家蕩產也願意,何況兩頭豬!”隨即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漢將軍大人,可是要我賄賂你?這兩頭豬……”


    這一回連李田氏都笑出聲來。


    李永鎮雖然是壓低了聲音,但他嗓門本就大,就算壓低了聲音也人人聽得到,這句話一說,眾人無不帶了笑意。


    你見過在公堂上公然要賄賂的沒有?就算要,堂堂漢軍統帥,豈能是兩頭豬能賄賂得了的?


    歐陽自遠也笑了起來。他現在感覺這李永鎮真是可愛的有趣,他一本正經的搖頭道:“不是。你既然有兩頭豬,這就回去,先將一頭豬殺死,另一頭豬要活著,然後將兩頭豬都扔在火堆裏燒死,做完了這些,將這兩頭豬都抬來,我來告訴你你弟弟被殺的證據。”


    李永鎮聽的直發暈,不明白兩頭豬和弟弟的死因有什麽關係,但漢將軍大人既然發了話,他也沒辦法,聽得慢慢轉身,嘴裏嘀咕著:“這算什麽仙術?”


    打發了李永鎮,歐陽自遠才回座位,卻聽得門前又是一陣驚叫,一條蛇進來了。


    沒錯,是一條蛇進來了。這蛇倒不是自己進來的,是被一根木頭給挑著進來的,而且不是活蛇,那蛇通體烏黑,肉都爛沒了,隻剩下皮連著骨頭,被木頭挑著進了門,那木頭,則拿在莫爾蘭的手裏。


    莫爾蘭一臉的惡心,手拿著木頭,讓那蛇離自己遠遠的,對歐陽自遠說道:“末將去驗屍了,在屍體肚子裏發現了這玩意兒。”


    歐陽自遠看著那蛇,看了好一會兒,越看神色越嚴峻,終於轉過頭來,對查蘭喝道:“你還不從實招來!”


    查蘭的臉色慘白,卻死撐著,叫道:“一條蛇什麽能證明我有罪!棺材爛了,有蛇進去了,很正常的事!”


    歐陽自遠的臉色鐵青,他好象也被惡心著了,卻不是被那蛇,而是被查蘭,或者說,被查蘭那醜惡的殺人之法。他冷冷的說道:“這蛇連肉都化了,沒個一年的光景不可能化成這樣,你說衙門開棺驗屍多次,怎麽可能都沒發現這蛇?”


    查蘭卻找到了歐陽自遠話裏的破綻,叫道:“開棺那麽多次都沒有這蛇,現在怎麽會有這蛇?這是栽贓陷害!”


    啪!


    歐陽自遠一拍桌案。


    他真的怒了。


    殺人的事他也看多了,但從沒想到會有如此醜惡的殺人法,這查蘭居然抵死不認,實在讓他憤怒,他怒哼一聲,對莫爾蘭說道:“你傳令下去,懸賞活的毒蛇,要十條,都裝在一個桶裏,再將這查蘭脫光了衣服,綁了手腳裝在裏麵,讓她自己驗證一下,蛇怎麽會出現在屍體裏!”


    莫爾蘭聽得歐陽自遠要如此處罰查蘭,實在有些於心不忍,但方才查蘭居然說她在栽贓陷害,也實在生氣,答應一聲就要出門,查蘭聽得歐陽自遠如此吩咐,想起丈夫死時的慘狀,不由心膽皆裂,大聲叫了起來:“不要,不要,我認罪!”


    “把你怎麽殺了你丈夫的交待出來!”歐陽自遠怒喝道。


    查蘭猶豫了一下,見莫爾蘭仍在一邊等待著去傳令,心知不交待不行,何況方才歐陽自遠的說法,明明的已經知道了她是怎麽殺人的。隻得歎息一聲,交待了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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