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神牛的腳程極快,車拉得也穩當,行了不到大半日,就遠遠地瞧見了驛站的旗幟。厲師傅見那神牛一刻不停歇地疾行了好幾個時辰,卻依舊輕鬆自如,四蹄踏風,毫不見疲態,心裏不由豎起了大拇指暗自稱頌,不愧是聖僧的座駕,絕非一般牛馬所能企及啊。


    看這情形,今天日落西山之前他們便能抵達洛陽城郊,也不必在這驛站再耽擱上一宿,閉城門前肯定是能趕上進城的。


    隻是城裏不日便要舉辦牡丹花會,這裏又是入洛陽地界前的最後一處驛站,想必來往的客商遊人不在少數,這人多口雜的地方難免被人尋到空子,還是小心為上!老話不也說了,小心方能駛得萬年船麽!


    他考慮了一會兒,想著是不是同大師商量,尋個僻靜的地方一起用些幹糧食水,就不往那驛站裏去了。畢竟有了那妖蛾子在前,由不得他們不再謹慎著些,能避上一分的還是盡量避上一分吧!隻不過,怕是要委屈一下大師同他的夫人……


    想到這裏,他吩咐小順和阿福停了車,跳了下來,走到神秀麵前同他恭敬地說起了自己的打算。


    神秀很讚同他的看法,事關徐家女眷名譽,小心點也不是什麽壞事,況且他覺得此事隻怕不單是製服“采花大盜”那麽簡單。點了點頭,他走到前頭探路,片刻之後就在前頭的林子裏尋到了一處臨溪的平地。於是,一行人決定駕著車到那裏休整一番,過後再繼續趕路,屆時直奔洛陽。


    空地上,小順解了五色神牛的皮鞍,心想著令它也鬆快鬆快。今日他徹底見識了神牛的不凡之處,心裏對它是寶貝得緊,連小姐給他的糕餅都沒舍得自己吃,想留給它嚐嚐。誰知那神牛任由他在一旁上躥下跳地獻殷勤,沒有絲毫搭理他的意思,隻是自顧自地走到大師身邊,低頭在溪裏喝起水來。小順隻好沮喪的走回了馬車旁,嚼著手上的軟糕,可是一點兒也嚐不出平日的好味道,隻是默默地嚼完再從喉嚨裏吞下去。唉,神牛果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覬覦的啊!≧△≦


    厲師傅著阿福為神秀送來了些食水,是些較為精致的糕餅和花果酒,想來是那徐小姐從三花鎮上帶出來的。他們沒有和尚那樣袖裏乾坤的神通,也帶不了什麽新鮮的食物,那糕餅雖能久置,卻也因用料特殊顯得又幹又膩,好看卻不怎麽好吃。


    以少年慣被和尚寵壞的挑剔勁兒,自然是看不上的。況且這小片溪水潺潺,芳草如茵的空地,勾起了他對和尚那手火焰掌炙肉的期待。


    於是,那些糕點被統統賞給了阿福,隻留下那一小壇子三花釀


    少年倒了一小杯給坐在桶底軟墊上的花團子解饞,而後便跳出了木桶四下巡視,盤算著到林子裏獵隻野兔或者野雞之類的,好叫和尚給他做炙烤肉片。


    和尚聽了少年的打算,心裏頭哭笑不得,原來那日翻來覆去地研究他的手心,竟是想著拿來做烤肉好不好吃!隻是他們眼下隻是小息片刻,並沒有那麽多時間做烤肉,再者人徐家一行還在為那采花賊而憂心忡忡,他們若在一旁悠閑地享受野趣,可就顯得不大合適了。盡管那“采花大盜”對兩人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威脅,不過當著他人的麵,還是低調一些吧……


    最後,神秀用那宅第風水任務得來的醬汁牛肉,成功地平息了少年對於溪邊烤肉未能成行的遺憾之情。


    雖說當著五色神牛的麵會有那麽些……嗯……


    但,美人大王的滿意才是頭等大事不是嗎?相信識時務的五色神牛是能夠體諒和尚的,對吧……


    休整完後,一行人又向著洛陽疾馳而去。也幸虧厲師傅小心謹慎地做法,使他們恰巧避過了一波在那驛站裏悄悄打探的神秘人。那些人原本是在洛陽城裏守株待兔的,但因為那“逐香蛾”的追蹤出了些問題,又兼之洛陽城裏這些天出了件怪事兒,因此才迫不及待地跑到最近的幾處驛站裏打探起來。


    ……


    車廂裏徐小姐的丫鬟小葉正幫著她家小姐描補妝粉,越是臨近這洛陽城,徐小姐心裏不知怎麽的就越是忐忑難安。她拉著小葉一起又仔細地在眉、眼、鼻子等各處撲上暗粉,兩頰、脖子還有手指皆擦上了會使皮膚顯得蠟黃的膏脂。做完這一切,她對著銅鏡看了又看,最後仍舊不安地朝著小葉問道:“這樣可以了麽?是不是該再塗上一些……”


    先前厲叔把那“逐香蛾”的事同她說了一遍,囑咐她定要將頭麵拾輟地越不起眼越好。那“遠香堂”裏取來的妝粉是他托了舊友特別定製的,不易脫妝,也不會害了肌膚,若用的人手藝高明,就能使人改頭換麵,比那易容的麵具勝在簡單、易上手。


    小葉上下左右細細看了一會兒,認真地回道:“小姐放心,已經都遮起來了。厲管事不也說了麽,這膏脂和妝粉隻有用特製的草汁才能洗去,咱們又塗得這般仔細,看著就跟天生的一般,不會有人發現的。”


    “那就好……”徐小姐稍稍鬆了口氣,心裏隻求那“拜花帖”的日子快些過去。


    小葉見她家小姐提心吊膽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向前傾了傾身子勸慰她道:“小姐,您別太擔心了。說句不敬的話,有大師那位天仙下凡似的夫人在,那賊人隻有被屎糊住了眼睛才追著您不放呢……”


    “小葉!”徐小姐厲聲喝住了口不擇言的小丫鬟。


    “是,是,小姐……對,對不起……”小葉嚇了一跳,喏喏地道歉。


    “你別怕,我不是要責怪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咱們也不該做那禍水東引的事情。要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何況大師此行是為了保護她,她們卻在這裏編排他的夫人,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小姐說的是,奴婢一時嘴快,並不是有意的,您不要生氣。”小葉也自知失言,握拳砸了幾下腦袋,權作懲戒。


    雖說,她剛才的話是有些不大厚道,但也不是沒有道理。那位大師的小娘子確實是世上少見的美人,年紀不大已是閉月羞花的婀娜之姿,笑起來更是宛如百花齊放,明豔照人,即便同為女子,她偶爾也會看得失神,更何況“她”年紀尚小,日後還不定怎麽傾國傾城呢。除非那淫賊是個瞎子,否則以她家小姐喬裝後的枯槁病容,那賊人又怎會舍瓊脂美玉而就鄉野路石?


    ……


    通往洛陽城的官道上,一架高大的馬車,不,如今該說是牛車,緩步而行,一旁跟著個頭戴蓑笠,背著大桶的白衣僧人。


    待臨近城門的時候,路上的車馬已經多了起來,不少富貴人家的車駕都套著高頭駿馬,徐家一行的“牛車”混在其中也就顯得不那麽起眼了。


    雖說這神駿的青牛依舊會引來路人觀望,但由於他們車駕樸素,車廂也無甚出彩的地方,大家看上那麽一眼也就作罷了。比起那些花枝招展,就差刻著“我很有錢”的富商車隊,他們的車駕就太不夠看了。也隻有那些慣於農事的老人,還會對著五彩神牛多瞅上幾眼,思忖著那牛生得高大威猛,四肢發達,雄健有力,若是有這麽一頭好牛來耕田犁地,定是事半功倍,隻用來拉車實在是可惜了之類的……


    混在人群裏進了城,厲師傅帶著眾人悄悄地來到一條無人的小巷,敲響了徐家老宅的後門。早就侯在門上的仆役從門縫裏確認了來人的身份之後,便飛快地打開門將他們迎了進去。老宅裏徐管家日盼夜盼地等了這麽多日,早就準備好了幾處隱蔽的院落,但見眾人風塵仆仆了,料想他們定是日夜兼程地趕路,便安排眾人先各自回院子梳洗一番,到掌燈時分再聚到大廳裏議事。最近城裏事情也不少,也不知是否流年不利,這許多糟心事兒都趕到一起了。幸好小姐這回請來的大師看上去來頭不小,但願老天爺保佑,讓這些不好的事情最後都能化險為夷吧……


    夜幕降臨,洛陽城的城門早已關上,四周又恢複了靜悄悄的一片,城牆上隻有守城士兵還在舉著火把走動。


    洛陽城郊外的林子裏有一黑色的人影“嗖嗖”閃過,在林間的枝椏上飛快縱躍,向著洛陽城而來。那身輕功真當得起一個“俊”字,急如閃電、快若驚風、輕如飄絮,足尖點在枝椏上借力而行,卻不會叫上頭的枝葉產生多大的震蕩,動靜極輕極小。


    他頭戴一頂破草帽,一身烏漆漆的打扮,穿行在林子裏時同夜色融為一體,行進中,他不時地停下來借著月光和天上的星鬥辨識方向。臨近城郊的時候,他站上了一顆高大的杉樹,右手一輪,將手中的大刀扛在了肩上,迎著清冽的晚風打了個噴嚏。


    “啊欠”!他左手揉了揉鼻子。


    爺爺的,要是讓老子逮著你個兔崽子,定要將你剝皮抽筋剔骨……竟敢冒了你田大爺的名號四處奸、淫、擄、掠,做那下三濫的勾當,生生汙了你田大爺的名頭,若叫儀琳妹妹知道了該如何是好!自打有爺爺了儀琳妹妹,早就金盆洗手,不再做那剽香竊玉的風流之事。是哪個龜孫子這麽大膽子,頂著田大爺的名頭頂風作案,這次爺爺非把他找出來砍成十段八段不可……


    細細確認了前方城頭上刻得的確是“洛陽”兩個大字之後,他找了根背風粗枝,倚著樹幹坐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此文裏的田伯光是個跳脫的二貨,雖說名聲不好,但心地不壞,希望大家以後會喜歡上他~


    因為有個成語含有河蟹詞匯,所以隻好加些頓號上去……


    另,可以猜猜既然不是他做的壞事,那麽徐家小姐的“拜花帖”究竟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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