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p>
桌上鋪了一層白紙,紙上擺滿藍白色的布塊、布條。</p>
盧通麵無表情地站在桌邊。</p>
九夫人站在一旁,察覺出幾分異樣,沒有開口打擾。</p>
許久之後。</p>
他問道:“那個雲蠶夫人很懂衣裳?”</p>
“嗯,不多見的行家老手。城裏有幾家專給大家族做衣袍的鋪子,沒有一家比得上雲蠶。”</p>
“以前怎麽沒有聽過?”</p>
“外地人,跟著新城主一起過來的。”</p>
盧通拿起一塊碎布。</p>
布料已經爛了,露出一縷縷線頭。不用費力拽,稍微拉一下,很容易就能拉斷。</p>
“雲蠶和蒙府關係怎麽樣??”</p>
“應該沒有交情。”</p>
他略作思索,道:“比蒙府更有錢的沒有幾個,雲蠶會放過這筆大生意?”</p>
“有錢歸有錢,但是不一定舍得花錢。”</p>
盧通轉過頭看去。</p>
九夫人解釋道:“蒙府隻有一個夫人,沒有少爺、小姐。聽說蒙夫人一路陪著蒙大河發家,以前摳搜慣了,不舍得花銀子。”</p>
他有些意外,道:“蒙大河沒有後人?”</p>
“對。不少人都等著看戲,看蒙大河死後,哪個能接手大河糧行。”</p>
盧通放下手裏的碎布,道:“能不能把雲蠶請過來?最好不要讓蒙府的人知道。”</p>
“這事容易。城裏有銀子又舍得花銀子的女人,一大半都在殘香樓,雲蠶經常過來。”</p>
他點了點頭,走到旁邊坐下。</p>
九夫人這才問道:“你回來就是為了找這件衣服的主人?”</p>
“對。”</p>
九夫人移過一扇屏風,擋住桌子,臉色有些擔憂。</p>
“蒙大河不好招惹。白手起家的,沒有一個善類。而且他家的生意,牽扯太大。”</p>
“我知道。”</p>
盧通端起茶杯,吹開杯口的茶沫,道:“不招惹他們,問個明白。”</p>
蒙大河是生意人,不會白出手。</p>
這次給了衣服。</p>
以後多半會找上門來,讓他幫忙出手。</p>
此人不是善類,還要打交道,現在多小心一些,免得到時被算計。</p>
……</p>
兩天後,黃昏時分。</p>
九夫人帶著一個頭戴高冠、身穿墜地長衫的中年女修,撐船靠近湖心。</p>
盧通正在樓船外歇息,立即迎過去。</p>
“雲蠶夫人?”</p>
雲蠶動了動嘴角,笑得很矜持,上下看了幾眼,道:“寬了。”</p>
“什麽?”</p>
雲蠶取出一根玉尺,靠近到身側,踮腳在肩上量了一下。</p>
“肩線寬了四分之一寸,收進去一些才妥帖。”</p>
他和九夫人對視一眼,運起法力,衣袍上白雲流動,肩線慢慢收回去一些。</p>
雲蠶滿意地點了下頭,又圍著看了一圈,用玉尺點在腰上。</p>
“這裏,放半寸。”</p>
之後陸續調整衣領、衣襟、下擺、百花、青龍……</p>
折騰了近一炷香,終於停下。</p>
盧通早有些不耐煩。</p>
九夫人瞥了盧通一眼,笑吟吟道:“真不一樣了!經過妹妹的指點,跟換了件衣裳一樣。”</p>
雲蠶又矜持地笑了下。</p>
九夫人道:“看來我真是找對人了,走吧,我們進去瞧瞧。”</p>
他立即走到門口,推開門道:“請!”</p>
桌邊。</p>
雲蠶看著桌上的布片,神色十分認真。</p>
取出一隻薄如蟬翼的手套,戴上後拿起一塊,認真端詳一會兒,又湊到鼻前聞了幾下。</p>
最後又托在掌心,運起法力,布片在掌心上下起伏。</p>
許久之後。</p>
雲蠶把布片、布條,拚成半截衣服。</p>
然後摘下手套塞進一個皮口袋裏,收起後拍了兩下手,走到旁邊坐下。</p>
盧通有些心急,問道:“如何?”</p>
雲蠶沒有開口,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p>
“看布料,應該是南邊的一介城以西、群山深處的山民穿的。”</p>
“不錯。”</p>
“衣服是被人扯開的。”</p>
他神色一動,問道:“怎麽看出來的?”</p>
“斷口出的線頭朝裏麵內卷。這是朝兩邊用力撕扯,線被拉斷後,又收回去。”</p>
</p>
“不是妖獸撕開的?”</p>
“也有可能。不過很少有妖獸是朝左右兩邊撕,一般都是朝下抓。”</p>
盧通走到桌邊,看著紙上的半截衣服。</p>
衣服肩膀附近最完整,從肩膀向下,缺少的地方越來越多。</p>
“還有呢?”</p>
雲蠶放下茶杯走到旁邊。</p>
“血漬已經浸透了,洗不掉,起碼一兩年了。還有,這些布吹過很長時間的風。”</p>
“風?”</p>
雲蠶指了指布條,道:“風裏有小風刃,它們看著還是布,其實早被風刃切成粉末了,稍微一碰就碎。”</p>
他又想到了邪法。</p>
邪法千奇百怪,蟲子、血、心、樹、骨頭、火、水……想必也有風。</p>
隻是不知道蒙大河是修行,還是祭煉邪門法寶。</p>
盧通收斂念頭,拱手道:“多謝!”</p>
雲蠶微微點了點下巴,轉身去找九夫人。</p>
……</p>
商道。</p>
坑坑窪窪的密石路上,三輛馬車徐徐前行。</p>
最前麵一輛馬車內。</p>
盧通靠在琉璃小窗旁邊,看著外麵的風景,問道:“你真是為了探路?”</p>
車廂很大。</p>
最後是一張軟榻。前麵則是一張桌子,桌子兩側是兩排背靠車廂的木椅。</p>
九夫人坐在桌邊,撚起一枚果子,笑著道:“當然了。這麽大的生意,不親自走一趟怎麽放心。”</p>
“一路全是商路,早走了幾百年,有什麽不放心的。”</p>
“哼,你以為我是找借口去大昌城?”</p>
他收回眼神,朝桌邊瞥了一眼,意味不言自明。</p>
九夫人直接丟出果子。</p>
“你懂什麽。路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親自走一趟,我怎麽知道每段路要走多久、走起來癲不癲、傷不傷貨物……”</p>
盧通用尾巴接過果子,塞進嘴裏。</p>
九夫人又扔出一枚,道:“下麵人一個比一個機靈,不拿捏的明明白白,被掏空了都不知道!”</p>
他略作考慮,覺得有些道理。</p>
九夫人越說越氣,用力扔出第三枚果子,道:“甩手掌櫃當得輕鬆自在,最後反疑起我來了。”</p>
盧通立馬露出一副笑臉,坐起來,把尾巴上的果子喂給九夫人。</p>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嫌路長,進山後路還不好走,不忍心讓你受苦。”</p>
九夫人白了一眼,根本不信。</p>
不過好聽話哪怕是假的,聽著也舒服,尤其是平時聽不著的,聽上一次比果子都甜。</p>
“是嗎?”</p>
“當然。”</p>
“那我留在大昌城算了,省得回去時,又多受一回罪。”</p>
“啊,這……”</p>
“哼!”</p>
桌上鋪了一層白紙,紙上擺滿藍白色的布塊、布條。</p>
盧通麵無表情地站在桌邊。</p>
九夫人站在一旁,察覺出幾分異樣,沒有開口打擾。</p>
許久之後。</p>
他問道:“那個雲蠶夫人很懂衣裳?”</p>
“嗯,不多見的行家老手。城裏有幾家專給大家族做衣袍的鋪子,沒有一家比得上雲蠶。”</p>
“以前怎麽沒有聽過?”</p>
“外地人,跟著新城主一起過來的。”</p>
盧通拿起一塊碎布。</p>
布料已經爛了,露出一縷縷線頭。不用費力拽,稍微拉一下,很容易就能拉斷。</p>
“雲蠶和蒙府關係怎麽樣??”</p>
“應該沒有交情。”</p>
他略作思索,道:“比蒙府更有錢的沒有幾個,雲蠶會放過這筆大生意?”</p>
“有錢歸有錢,但是不一定舍得花錢。”</p>
盧通轉過頭看去。</p>
九夫人解釋道:“蒙府隻有一個夫人,沒有少爺、小姐。聽說蒙夫人一路陪著蒙大河發家,以前摳搜慣了,不舍得花銀子。”</p>
他有些意外,道:“蒙大河沒有後人?”</p>
“對。不少人都等著看戲,看蒙大河死後,哪個能接手大河糧行。”</p>
盧通放下手裏的碎布,道:“能不能把雲蠶請過來?最好不要讓蒙府的人知道。”</p>
“這事容易。城裏有銀子又舍得花銀子的女人,一大半都在殘香樓,雲蠶經常過來。”</p>
他點了點頭,走到旁邊坐下。</p>
九夫人這才問道:“你回來就是為了找這件衣服的主人?”</p>
“對。”</p>
九夫人移過一扇屏風,擋住桌子,臉色有些擔憂。</p>
“蒙大河不好招惹。白手起家的,沒有一個善類。而且他家的生意,牽扯太大。”</p>
“我知道。”</p>
盧通端起茶杯,吹開杯口的茶沫,道:“不招惹他們,問個明白。”</p>
蒙大河是生意人,不會白出手。</p>
這次給了衣服。</p>
以後多半會找上門來,讓他幫忙出手。</p>
此人不是善類,還要打交道,現在多小心一些,免得到時被算計。</p>
……</p>
兩天後,黃昏時分。</p>
九夫人帶著一個頭戴高冠、身穿墜地長衫的中年女修,撐船靠近湖心。</p>
盧通正在樓船外歇息,立即迎過去。</p>
“雲蠶夫人?”</p>
雲蠶動了動嘴角,笑得很矜持,上下看了幾眼,道:“寬了。”</p>
“什麽?”</p>
雲蠶取出一根玉尺,靠近到身側,踮腳在肩上量了一下。</p>
“肩線寬了四分之一寸,收進去一些才妥帖。”</p>
他和九夫人對視一眼,運起法力,衣袍上白雲流動,肩線慢慢收回去一些。</p>
雲蠶滿意地點了下頭,又圍著看了一圈,用玉尺點在腰上。</p>
“這裏,放半寸。”</p>
之後陸續調整衣領、衣襟、下擺、百花、青龍……</p>
折騰了近一炷香,終於停下。</p>
盧通早有些不耐煩。</p>
九夫人瞥了盧通一眼,笑吟吟道:“真不一樣了!經過妹妹的指點,跟換了件衣裳一樣。”</p>
雲蠶又矜持地笑了下。</p>
九夫人道:“看來我真是找對人了,走吧,我們進去瞧瞧。”</p>
他立即走到門口,推開門道:“請!”</p>
桌邊。</p>
雲蠶看著桌上的布片,神色十分認真。</p>
取出一隻薄如蟬翼的手套,戴上後拿起一塊,認真端詳一會兒,又湊到鼻前聞了幾下。</p>
最後又托在掌心,運起法力,布片在掌心上下起伏。</p>
許久之後。</p>
雲蠶把布片、布條,拚成半截衣服。</p>
然後摘下手套塞進一個皮口袋裏,收起後拍了兩下手,走到旁邊坐下。</p>
盧通有些心急,問道:“如何?”</p>
雲蠶沒有開口,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p>
“看布料,應該是南邊的一介城以西、群山深處的山民穿的。”</p>
“不錯。”</p>
“衣服是被人扯開的。”</p>
他神色一動,問道:“怎麽看出來的?”</p>
“斷口出的線頭朝裏麵內卷。這是朝兩邊用力撕扯,線被拉斷後,又收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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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妖獸撕開的?”</p>
“也有可能。不過很少有妖獸是朝左右兩邊撕,一般都是朝下抓。”</p>
盧通走到桌邊,看著紙上的半截衣服。</p>
衣服肩膀附近最完整,從肩膀向下,缺少的地方越來越多。</p>
“還有呢?”</p>
雲蠶放下茶杯走到旁邊。</p>
“血漬已經浸透了,洗不掉,起碼一兩年了。還有,這些布吹過很長時間的風。”</p>
“風?”</p>
雲蠶指了指布條,道:“風裏有小風刃,它們看著還是布,其實早被風刃切成粉末了,稍微一碰就碎。”</p>
他又想到了邪法。</p>
邪法千奇百怪,蟲子、血、心、樹、骨頭、火、水……想必也有風。</p>
隻是不知道蒙大河是修行,還是祭煉邪門法寶。</p>
盧通收斂念頭,拱手道:“多謝!”</p>
雲蠶微微點了點下巴,轉身去找九夫人。</p>
……</p>
商道。</p>
坑坑窪窪的密石路上,三輛馬車徐徐前行。</p>
最前麵一輛馬車內。</p>
盧通靠在琉璃小窗旁邊,看著外麵的風景,問道:“你真是為了探路?”</p>
車廂很大。</p>
最後是一張軟榻。前麵則是一張桌子,桌子兩側是兩排背靠車廂的木椅。</p>
九夫人坐在桌邊,撚起一枚果子,笑著道:“當然了。這麽大的生意,不親自走一趟怎麽放心。”</p>
“一路全是商路,早走了幾百年,有什麽不放心的。”</p>
“哼,你以為我是找借口去大昌城?”</p>
他收回眼神,朝桌邊瞥了一眼,意味不言自明。</p>
九夫人直接丟出果子。</p>
“你懂什麽。路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親自走一趟,我怎麽知道每段路要走多久、走起來癲不癲、傷不傷貨物……”</p>
盧通用尾巴接過果子,塞進嘴裏。</p>
九夫人又扔出一枚,道:“下麵人一個比一個機靈,不拿捏的明明白白,被掏空了都不知道!”</p>
他略作考慮,覺得有些道理。</p>
九夫人越說越氣,用力扔出第三枚果子,道:“甩手掌櫃當得輕鬆自在,最後反疑起我來了。”</p>
盧通立馬露出一副笑臉,坐起來,把尾巴上的果子喂給九夫人。</p>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嫌路長,進山後路還不好走,不忍心讓你受苦。”</p>
九夫人白了一眼,根本不信。</p>
不過好聽話哪怕是假的,聽著也舒服,尤其是平時聽不著的,聽上一次比果子都甜。</p>
“是嗎?”</p>
“當然。”</p>
“那我留在大昌城算了,省得回去時,又多受一回罪。”</p>
“啊,這……”</p>
“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