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山城，後山附近。</p>
一座精致小院，占地不大，但是布置十分精美。</p>
院子中央，一汪長一丈半、寬三至四尺的小水池。</p>
池邊，幾座小巧玲瓏的假山環繞。</p>
其餘角落種了各色花草、樹木，一座小涼亭半隱半現的坐落在樹木間。</p>
卵石鋪成的曲折小徑，連接起山、水、花、樹、涼亭，以及院子深處的幾間房屋。</p>
盧通踩在假山上。</p>
看著被棉絮染黑的水池，惡鬥之後倒塌的假山、涼亭，以及一片片殘花斷木。</p>
</p>
“什麽地方冒出來的霧怪？”</p>
不用別人回話，他已經知道答案。</p>
山下早就進了鬼。</p>
現在鬼開始出來殺人了。</p>
一旁，搖星道：“山裏。早年挖的一些礦洞，大概和鬼穴打通了，現在藏了很多霧鬼、霧怪。”</p>
越神馭從房屋中出來，道：“這麽明顯的紕漏，你們竟然沒有防備。”</p>
“有防備又能如何？”</p>
搖星苦笑一聲，繼續道：“廢棄的礦洞成百上千，根本防不勝防。”</p>
盧通搖了搖頭，緩緩道：“不還手，光防守，當然會被抓住破綻。”</p>
搖星歎了口氣。</p>
“請二位過來正是為了‘還手’。已經和祖、孔兩家商定，召集各家族的修士入山清剿鬼、怪。二位能否一起出手？”</p>
越神馭看了盧通一眼，點頭道：“可以。”</p>
盧通沉默不語。</p>
這裏當年是真人洞府，護山陣法吸納四方金氣，匯入樹木中防備外敵。</p>
一年年過去，山體內的樹根化作礦脈。</p>
那些被挖空的礦洞，每一條都是百折千回，地形十分複雜。</p>
進洞出手，利少、弊多。</p>
“我準備帶人出城，再運一批糧食。”</p>
“也好，有勞。”</p>
……</p>
城外，一輛輛獸車鑽入灰霧中。</p>
一群持刀、握劍的武館修士，圍攏在獸車周圍，每個人都滿臉戒備。</p>
其中一輛馬車內。</p>
盧通、祖萬易，和上次一樣，分別坐在窗口兩側。</p>
不過這一次，他神色放鬆，魈臂、虎爪十分自然的垂在旁邊，沒有擺出隨時出手的姿態。</p>
窗口上，一杯赤紅酒液飄出濃香。</p>
他看著酒杯，道：“時候快到了？”</p>
“什麽？”</p>
祖萬易正在盯著灰霧，像是陷入思索，也像在傳遞訊息。</p>
盧通再次問道：“最後一波攻城，是不是快來了？”</p>
當年在千穴山。</p>
霧退時，最後一波湧來無數霧怪，幾乎把千穴山淹沒。要不是躲進了山縫，多半已經身死道消。</p>
祖萬易沒有回答，反問道：“師兄帶了很多人出來？”</p>
“嗯？”</p>
他抬了抬眼皮，心中提起一些警惕。</p>
這一次出城，車廂內不是空車，而是帶了很多老人、女人、小孩。</p>
大部分都是武館的親眷、近友。</p>
祖萬易又看了眼遠處，道：“有一筆交易，十條人命換一隻霧鬼。”</p>
“不行。”</p>
盧通一口回絕，緩緩閉上雙眼，下一瞬又睜開道：“出了差錯，先殺你。”</p>
“不行就不行，又不是我提出的交易。”</p>
祖萬易小聲嘟囔了一句，端起窗戶上的酒杯一口飲下。</p>
坊市仍在上次的位置。</p>
車隊抵達。</p>
一群人走出車廂，準備找地方住下。</p>
杜至行提著一堆大大小小包裹，道：“仙長，她們不敢冒昧打攪，托我送過來。”</p>
他轉頭看去。</p>
一些人站在不遠，紛紛躬身行禮。</p>
盧通點了下頭，接過包裹。</p>
“她們去什麽地方？”</p>
“大部分人準備去附近的回雁城，剩下的一些人想留在這裏，還有一些不太了解。”</p>
“挺好。”</p>
他打開一個包裹。</p>
一尊三寸高的仙人玉雕，白、綠相間，玉質十分細膩，表麵有一層油光。</p>
十分常見的玉飾擺設。</p>
盧通摩挲了幾下，收下玉雕，接著打開其他包裹。</p>
玉雕、奇石、古書、家傳法術……</p>
一些零零碎碎，不值什麽錢，也沒有什麽用，不過背後的情意卻十分珍貴。</p>
他一一收下，道：“走吧，找個地方吃東西。”</p>
祖萬易看著盧通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遠處的人群，搖了搖頭快步跟上去。</p>
和上次相比，短短幾天坊市又熱鬧了一些。</p>
地攤、茶館、酒館、鐵匠鋪、丹藥鋪、客棧、飯館……</p>
經過一個飯館。</p>
盧通走出兩步，突然停下，回頭看向飯館門口。</p>
門外擺著一個木推車。</p>
推車正麵的木板上，寫著兩個大字“舍粥”，旁邊還有四個小字“大河糧行”。</p>
祖萬易眼神一轉，問道：“怎麽了？”</p>
“沒事。”</p>
……</p>
風中樓。</p>
二人叫了一桌酒菜。</p>
盧通端起茶杯。</p>
不自覺地又想起了大河糧行，思索片刻後，緩緩道：“我認識一個大糧商，十分奇怪。”</p>
“大河糧行？”</p>
“對。”</p>
他有些意外，沒想到祖萬易如此機敏。隻是路過時稍有留意，竟然已經記下了。</p>
“怎麽奇怪？”</p>
祖萬易十分好奇，凡是與盧通有關的事情，全想打聽清楚。</p>
盧通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p>
“當年起霧了，此人非但不趁機漲價，還在城內免費施粥。”</p>
“不圖利，可以圖名。名也不圖，暗中一定有別的企圖。”</p>
他點了下頭，道：“此人名聲的確非常好。”</p>
祖萬易哼了一聲，小聲道：“欲鬼附身的人，大部分都有好名聲。”</p>
盧通沉默不語。</p>
於速、蒙大河，全都經營糧行。一個十分貪錢，另一個卻正好相反。</p>
看起來完全不同，可是總覺得兩人有點神似。</p>
“這個人可能修了邪法。”</p>
“欲鬼？”</p>
他眼睛瞪大一些，道：“你也這麽覺得？”</p>
祖萬易捏著茶杯，聞了下味道沒有端起，捏在手裏一圈一圈的轉動。</p>
“凡是起過霧的地方，城內最有權、有財的幾個人，他們或者他們的身邊人中必定藏有欲鬼。”</p>
他不禁神色一肅。</p>
雲英城起過霧，而且不止一次。</p>
第二天。</p>
經過一夜采買，車隊中的儲物袋、儲物法寶、眾多車廂，全部被塞滿。</p>
出發之前。</p>
盧通找到杜至行，道：“去問下，昨天那些人有沒有接觸過大河糧行。”</p>
“好。”</p>
剛到陌生地方，眾人還沒有散開，都紮堆呆在一起。</p>
前後不到一刻鍾。</p>
杜至行快步返回，笑道：“大河糧行免費施粥，很多人都喝了。還有兩個運氣好被糧行看中了，以後不用愁吃喝。”</p>
他心頭一沉。</p>
這裏也有。</p>
這些年，蒙大河究竟帶走了多少人。</p>
“去告訴他們，不想死的話，別碰大河糧行。”</p>
杜至行心頭一驚。</p>
“仙長，粥有毒？”</p>
盧通本打算略微解釋一下，開口前又變了念頭，點頭道：“喝一次沒事，喝多了會中毒、上癮。”</p>
講真話，很難讓人信服。</p>
而且真話說起來又勞心、又費力，不如散幾句謠言。</p>
杜至行心中一急，沒有心思再問其他，立即騰空而起，迅速飛出去。</p>
……</p>
傲山城內。</p>
搖星神色十分疲憊，遞過一個儲物袋。</p>
“這是三萬兩。”</p>
盧通伸手接過，沒有收起，托在掌心上下掂量。</p>
搖星趕忙解釋道：“大部分人已經沒錢了。這批糧食，很大一部分都要免費舍出去。”</p>
他點了下頭，收下儲物袋，問道：“入山了嗎？”</p>
“昨天、今天，去了兩趟。”</p>
“如何？”</p>
搖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略有斬獲，可惜得不償失。”</p>
“怎麽了？”</p>
“死了一位孔家少爺。”</p>
盧通瞳孔一縮，腦海中瞬間冒出一個名字。</p>
孔也微。</p>
孔家的嫡係少爺、祖萬喜的夫君。</p>
當初欲鬼在耳邊念叨的話，也再次冒了出來：“勾引，祖萬喜。殺，孔也微。下葬，祖萬喜，偷麒麟。”</p>
“哪個少爺？”</p>
“孔也微。”</p>
他輕輕吐了口氣，喃喃道：“真是……世事難料。”</p>
二人分開。</p>
盧通追上花刀駕馭的馬車，落在車轅上，徑直鑽進車廂。</p>
“你幹的？”</p>
祖萬易正拿著賬本，計算這一次能入手多少銀子，疑惑道：“什麽事？”</p>
“孔也微死了。”</p>
祖萬易眉頭一挑，收起賬本，道：“竟然這麽快。”</p>
“果然是你。”</p>
他一屁股坐到旁邊。</p>
祖萬易搖了搖頭，道：“和我關係不大。孔府有一隻內鬼，已經害死了幾十個人，孔也微隻是其中之一。”</p>
“還沒暴露？”</p>
“沒有。”</p>
盧通心中暗驚。</p>
害死幾十條人命，還能全身而退，手段有些厲害。</p>
他略作思索，心頭突然一動，看著祖萬易問道：“你在提醒我，誰是欲鬼？”</p>
孔府內，有實力害死幾十條人命的不多。隻要用心找，應該不難找到。</p>
祖萬易眨了下眼睛，嘴角慢慢彎起。</p>
“師兄，這是你自己猜的，萬一殺錯人，別怪到我頭上。”</p>
二人對視片刻。</p>
盧通緩緩收回眼神，道：“我栽了，你也逃不了。”</p>
“那……師兄千萬小心些。”</p>
……</p>
一張圓桌，上麵擺滿了酒菜。</p>
老湯雪絲細麵、丹氣蒸魚、丹汁澆嫩筍……</p>
盧通坐在桌邊。</p>
吃下一口魚肉，頓時嘴裏充滿草木芳香。</p>
菜還是原來的味道，人卻變得疏遠了。</p>
越神馭嚐了兩口，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問道：“師弟專門過來，應該不是為了一頓飯吧？”</p>
他笑了下，道：“當然不是。”</p>
“什麽事？”</p>
越神馭心裏十分忌憚。</p>
和欲鬼日夜相處，再好的人也會變壞，更何況這位師弟本來就出手殘忍、性情貪婪。</p>
盧通一筷子挑完細麵，一大口吃完，放下筷子，咀嚼了一會兒。</p>
“有欲鬼。”</p>
越神馭皺起眉頭，眼神盯向盧通的左手。</p>
“不是它。”他擺了下左手，“另一隻欲鬼，藏在孔府，已經害死了幾十個人，孔也微也是它殺的。”</p>
“你怎麽知道。”</p>
盧通再次抬起左手。</p>
越神馭自幼拜入宗門，十分了解欲鬼的奸詐，心中十分懷疑，小心問道：“有什麽證據？”</p>
他端起茶杯，灌入一口茶漱了漱口，又咽下去。</p>
“沒有證據。”</p>
“師弟，小心中了欲鬼的圈套。”</p>
越神馭神色變幻不定。</p>
有些懷疑坐在麵前說話的，究竟是盧通本人、還是手上的欲鬼。</p>
盧通笑了下，道：“就算是圈套，也值得一試。這一記大功，如果師姐想要，我可以讓出來。”</p>
“不必。”</p>
越神馭直接搖頭拒絕。</p>
欲鬼的東西，拿的越多、賠的越多。等拿夠數了，就到了賠命的時候。</p>
他十分意外。</p>
本以為越神馭會要大功，借這次機會換一些禦風之術。</p>
沒料到竟然沒有興趣。</p>
“師姐不願出手？”</p>
“不是。事關孔家，我們先問過千峰師兄，然後再做決定，如何？”</p>
“好。”</p>
……</p>
幾天過去。</p>
右山山腳。</p>
一麵陡峭岩壁下，底部一口直徑兩丈的大洞，洞口用黑石、白石圍成陰陽魚圖案。</p>
洞內，孔家祖陵。</p>
洞外，一座靈棚。</p>
孔也微將要下葬，傲山城內大大小小的人物，幾乎把峭壁前方的空地占滿。</p>
盧通站在人群中，前後、左右，四處打量。</p>
靈棚內。</p>
一個身著喪袍的女人跪坐一旁。</p>
鳳目、濃眉。</p>
和祖萬易有點像，少一些男兒氣、多一些女人味。</p>
祖家老三，祖萬喜。</p>
此時，神色中滿是哀傷。</p>
他認真看了兩眼，有些猜不準，祖萬喜有沒有趁守靈的時候拿到化妖法術。</p>
片刻後，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左側。</p>
一個肩寬、背厚的壯碩男修。</p>
劍眉、鷹眼。</p>
孔家護衛的頭領之一，馬升鼎。</p>
“轟！”</p>
一隻火鳳飛出，鑽入棺材，周圍響起一陣哭聲。</p>
片刻後，棺材被抬起，朝洞內送去。</p>
幾個身著喪袍的女修跟在後麵，朝洞內走去，祖萬喜也在其中。</p>
哭聲起得快，落得也快。</p>
一行人進了洞，哭聲立即落下，人群三三兩兩地攀談，準備一起去吃席。</p>
“諸位且慢！”</p>
一個白須老者站出來，高聲喊道：“擒氣宗的千峰仙長，有話要講。”</p>
千峰飛到半空。</p>
和盧通對視一眼，喊道：“馬升鼎！”</p>
馬升鼎臉色一變。</p>
“在！”</p>
千峰看了兩息，緩緩道：</p>
“馬升鼎。”</p>
“二月三日，帶十三名修士、五隻山猿出城，麾下修士死傷過半，山猿無一幸存。”</p>
“二月九日，帶八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死傷過半。”</p>
“二月十六日，帶十七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無一幸存。”</p>
“三月二日，與三名同道出城，三人僅一人幸存。”</p>
“三月十一日……”</p>
“四月九日，隨孔也微入山，孔也微遭遇不測。”</p>
“你可有話說？”</p>
馬升鼎看了下左右，咬牙道：“是我連累了少爺！”</p>
“還裝傻。”</p>
千峰嗤笑一聲，喊道：“盧通！”</p>
“在！”</p>
盧通邁出一步，周圍瞬間空出一大片。</p>
“試試他的真身。”</p>
“是！”</p>
一座精致小院，占地不大，但是布置十分精美。</p>
院子中央，一汪長一丈半、寬三至四尺的小水池。</p>
池邊，幾座小巧玲瓏的假山環繞。</p>
其餘角落種了各色花草、樹木，一座小涼亭半隱半現的坐落在樹木間。</p>
卵石鋪成的曲折小徑，連接起山、水、花、樹、涼亭，以及院子深處的幾間房屋。</p>
盧通踩在假山上。</p>
看著被棉絮染黑的水池，惡鬥之後倒塌的假山、涼亭，以及一片片殘花斷木。</p>
</p>
“什麽地方冒出來的霧怪？”</p>
不用別人回話，他已經知道答案。</p>
山下早就進了鬼。</p>
現在鬼開始出來殺人了。</p>
一旁，搖星道：“山裏。早年挖的一些礦洞，大概和鬼穴打通了，現在藏了很多霧鬼、霧怪。”</p>
越神馭從房屋中出來，道：“這麽明顯的紕漏，你們竟然沒有防備。”</p>
“有防備又能如何？”</p>
搖星苦笑一聲，繼續道：“廢棄的礦洞成百上千，根本防不勝防。”</p>
盧通搖了搖頭，緩緩道：“不還手，光防守，當然會被抓住破綻。”</p>
搖星歎了口氣。</p>
“請二位過來正是為了‘還手’。已經和祖、孔兩家商定，召集各家族的修士入山清剿鬼、怪。二位能否一起出手？”</p>
越神馭看了盧通一眼，點頭道：“可以。”</p>
盧通沉默不語。</p>
這裏當年是真人洞府，護山陣法吸納四方金氣，匯入樹木中防備外敵。</p>
一年年過去，山體內的樹根化作礦脈。</p>
那些被挖空的礦洞，每一條都是百折千回，地形十分複雜。</p>
進洞出手，利少、弊多。</p>
“我準備帶人出城，再運一批糧食。”</p>
“也好，有勞。”</p>
……</p>
城外，一輛輛獸車鑽入灰霧中。</p>
一群持刀、握劍的武館修士，圍攏在獸車周圍，每個人都滿臉戒備。</p>
其中一輛馬車內。</p>
盧通、祖萬易，和上次一樣，分別坐在窗口兩側。</p>
不過這一次，他神色放鬆，魈臂、虎爪十分自然的垂在旁邊，沒有擺出隨時出手的姿態。</p>
窗口上，一杯赤紅酒液飄出濃香。</p>
他看著酒杯，道：“時候快到了？”</p>
“什麽？”</p>
祖萬易正在盯著灰霧，像是陷入思索，也像在傳遞訊息。</p>
盧通再次問道：“最後一波攻城，是不是快來了？”</p>
當年在千穴山。</p>
霧退時，最後一波湧來無數霧怪，幾乎把千穴山淹沒。要不是躲進了山縫，多半已經身死道消。</p>
祖萬易沒有回答，反問道：“師兄帶了很多人出來？”</p>
“嗯？”</p>
他抬了抬眼皮，心中提起一些警惕。</p>
這一次出城，車廂內不是空車，而是帶了很多老人、女人、小孩。</p>
大部分都是武館的親眷、近友。</p>
祖萬易又看了眼遠處，道：“有一筆交易，十條人命換一隻霧鬼。”</p>
“不行。”</p>
盧通一口回絕，緩緩閉上雙眼，下一瞬又睜開道：“出了差錯，先殺你。”</p>
“不行就不行，又不是我提出的交易。”</p>
祖萬易小聲嘟囔了一句，端起窗戶上的酒杯一口飲下。</p>
坊市仍在上次的位置。</p>
車隊抵達。</p>
一群人走出車廂，準備找地方住下。</p>
杜至行提著一堆大大小小包裹，道：“仙長，她們不敢冒昧打攪，托我送過來。”</p>
他轉頭看去。</p>
一些人站在不遠，紛紛躬身行禮。</p>
盧通點了下頭，接過包裹。</p>
“她們去什麽地方？”</p>
“大部分人準備去附近的回雁城，剩下的一些人想留在這裏，還有一些不太了解。”</p>
“挺好。”</p>
他打開一個包裹。</p>
一尊三寸高的仙人玉雕，白、綠相間，玉質十分細膩，表麵有一層油光。</p>
十分常見的玉飾擺設。</p>
盧通摩挲了幾下，收下玉雕，接著打開其他包裹。</p>
玉雕、奇石、古書、家傳法術……</p>
一些零零碎碎，不值什麽錢，也沒有什麽用，不過背後的情意卻十分珍貴。</p>
他一一收下，道：“走吧，找個地方吃東西。”</p>
祖萬易看著盧通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遠處的人群，搖了搖頭快步跟上去。</p>
和上次相比，短短幾天坊市又熱鬧了一些。</p>
地攤、茶館、酒館、鐵匠鋪、丹藥鋪、客棧、飯館……</p>
經過一個飯館。</p>
盧通走出兩步，突然停下，回頭看向飯館門口。</p>
門外擺著一個木推車。</p>
推車正麵的木板上，寫著兩個大字“舍粥”，旁邊還有四個小字“大河糧行”。</p>
祖萬易眼神一轉，問道：“怎麽了？”</p>
“沒事。”</p>
……</p>
風中樓。</p>
二人叫了一桌酒菜。</p>
盧通端起茶杯。</p>
不自覺地又想起了大河糧行，思索片刻後，緩緩道：“我認識一個大糧商，十分奇怪。”</p>
“大河糧行？”</p>
“對。”</p>
他有些意外，沒想到祖萬易如此機敏。隻是路過時稍有留意，竟然已經記下了。</p>
“怎麽奇怪？”</p>
祖萬易十分好奇，凡是與盧通有關的事情，全想打聽清楚。</p>
盧通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p>
“當年起霧了，此人非但不趁機漲價，還在城內免費施粥。”</p>
“不圖利，可以圖名。名也不圖，暗中一定有別的企圖。”</p>
他點了下頭，道：“此人名聲的確非常好。”</p>
祖萬易哼了一聲，小聲道：“欲鬼附身的人，大部分都有好名聲。”</p>
盧通沉默不語。</p>
於速、蒙大河，全都經營糧行。一個十分貪錢，另一個卻正好相反。</p>
看起來完全不同，可是總覺得兩人有點神似。</p>
“這個人可能修了邪法。”</p>
“欲鬼？”</p>
他眼睛瞪大一些，道：“你也這麽覺得？”</p>
祖萬易捏著茶杯，聞了下味道沒有端起，捏在手裏一圈一圈的轉動。</p>
“凡是起過霧的地方，城內最有權、有財的幾個人，他們或者他們的身邊人中必定藏有欲鬼。”</p>
他不禁神色一肅。</p>
雲英城起過霧，而且不止一次。</p>
第二天。</p>
經過一夜采買，車隊中的儲物袋、儲物法寶、眾多車廂，全部被塞滿。</p>
出發之前。</p>
盧通找到杜至行，道：“去問下，昨天那些人有沒有接觸過大河糧行。”</p>
“好。”</p>
剛到陌生地方，眾人還沒有散開，都紮堆呆在一起。</p>
前後不到一刻鍾。</p>
杜至行快步返回，笑道：“大河糧行免費施粥，很多人都喝了。還有兩個運氣好被糧行看中了，以後不用愁吃喝。”</p>
他心頭一沉。</p>
這裏也有。</p>
這些年，蒙大河究竟帶走了多少人。</p>
“去告訴他們，不想死的話，別碰大河糧行。”</p>
杜至行心頭一驚。</p>
“仙長，粥有毒？”</p>
盧通本打算略微解釋一下，開口前又變了念頭，點頭道：“喝一次沒事，喝多了會中毒、上癮。”</p>
講真話，很難讓人信服。</p>
而且真話說起來又勞心、又費力，不如散幾句謠言。</p>
杜至行心中一急，沒有心思再問其他，立即騰空而起，迅速飛出去。</p>
……</p>
傲山城內。</p>
搖星神色十分疲憊，遞過一個儲物袋。</p>
“這是三萬兩。”</p>
盧通伸手接過，沒有收起，托在掌心上下掂量。</p>
搖星趕忙解釋道：“大部分人已經沒錢了。這批糧食，很大一部分都要免費舍出去。”</p>
他點了下頭，收下儲物袋，問道：“入山了嗎？”</p>
“昨天、今天，去了兩趟。”</p>
“如何？”</p>
搖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略有斬獲，可惜得不償失。”</p>
“怎麽了？”</p>
“死了一位孔家少爺。”</p>
盧通瞳孔一縮，腦海中瞬間冒出一個名字。</p>
孔也微。</p>
孔家的嫡係少爺、祖萬喜的夫君。</p>
當初欲鬼在耳邊念叨的話，也再次冒了出來：“勾引，祖萬喜。殺，孔也微。下葬，祖萬喜，偷麒麟。”</p>
“哪個少爺？”</p>
“孔也微。”</p>
他輕輕吐了口氣，喃喃道：“真是……世事難料。”</p>
二人分開。</p>
盧通追上花刀駕馭的馬車，落在車轅上，徑直鑽進車廂。</p>
“你幹的？”</p>
祖萬易正拿著賬本，計算這一次能入手多少銀子，疑惑道：“什麽事？”</p>
“孔也微死了。”</p>
祖萬易眉頭一挑，收起賬本，道：“竟然這麽快。”</p>
“果然是你。”</p>
他一屁股坐到旁邊。</p>
祖萬易搖了搖頭，道：“和我關係不大。孔府有一隻內鬼，已經害死了幾十個人，孔也微隻是其中之一。”</p>
“還沒暴露？”</p>
“沒有。”</p>
盧通心中暗驚。</p>
害死幾十條人命，還能全身而退，手段有些厲害。</p>
他略作思索，心頭突然一動，看著祖萬易問道：“你在提醒我，誰是欲鬼？”</p>
孔府內，有實力害死幾十條人命的不多。隻要用心找，應該不難找到。</p>
祖萬易眨了下眼睛，嘴角慢慢彎起。</p>
“師兄，這是你自己猜的，萬一殺錯人，別怪到我頭上。”</p>
二人對視片刻。</p>
盧通緩緩收回眼神，道：“我栽了，你也逃不了。”</p>
“那……師兄千萬小心些。”</p>
……</p>
一張圓桌，上麵擺滿了酒菜。</p>
老湯雪絲細麵、丹氣蒸魚、丹汁澆嫩筍……</p>
盧通坐在桌邊。</p>
吃下一口魚肉，頓時嘴裏充滿草木芳香。</p>
菜還是原來的味道，人卻變得疏遠了。</p>
越神馭嚐了兩口，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問道：“師弟專門過來，應該不是為了一頓飯吧？”</p>
他笑了下，道：“當然不是。”</p>
“什麽事？”</p>
越神馭心裏十分忌憚。</p>
和欲鬼日夜相處，再好的人也會變壞，更何況這位師弟本來就出手殘忍、性情貪婪。</p>
盧通一筷子挑完細麵，一大口吃完，放下筷子，咀嚼了一會兒。</p>
“有欲鬼。”</p>
越神馭皺起眉頭，眼神盯向盧通的左手。</p>
“不是它。”他擺了下左手，“另一隻欲鬼，藏在孔府，已經害死了幾十個人，孔也微也是它殺的。”</p>
“你怎麽知道。”</p>
盧通再次抬起左手。</p>
越神馭自幼拜入宗門，十分了解欲鬼的奸詐，心中十分懷疑，小心問道：“有什麽證據？”</p>
他端起茶杯，灌入一口茶漱了漱口，又咽下去。</p>
“沒有證據。”</p>
“師弟，小心中了欲鬼的圈套。”</p>
越神馭神色變幻不定。</p>
有些懷疑坐在麵前說話的，究竟是盧通本人、還是手上的欲鬼。</p>
盧通笑了下，道：“就算是圈套，也值得一試。這一記大功，如果師姐想要，我可以讓出來。”</p>
“不必。”</p>
越神馭直接搖頭拒絕。</p>
欲鬼的東西，拿的越多、賠的越多。等拿夠數了，就到了賠命的時候。</p>
他十分意外。</p>
本以為越神馭會要大功，借這次機會換一些禦風之術。</p>
沒料到竟然沒有興趣。</p>
“師姐不願出手？”</p>
“不是。事關孔家，我們先問過千峰師兄，然後再做決定，如何？”</p>
“好。”</p>
……</p>
幾天過去。</p>
右山山腳。</p>
一麵陡峭岩壁下，底部一口直徑兩丈的大洞，洞口用黑石、白石圍成陰陽魚圖案。</p>
洞內，孔家祖陵。</p>
洞外，一座靈棚。</p>
孔也微將要下葬，傲山城內大大小小的人物，幾乎把峭壁前方的空地占滿。</p>
盧通站在人群中，前後、左右，四處打量。</p>
靈棚內。</p>
一個身著喪袍的女人跪坐一旁。</p>
鳳目、濃眉。</p>
和祖萬易有點像，少一些男兒氣、多一些女人味。</p>
祖家老三，祖萬喜。</p>
此時，神色中滿是哀傷。</p>
他認真看了兩眼，有些猜不準，祖萬喜有沒有趁守靈的時候拿到化妖法術。</p>
片刻後，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左側。</p>
一個肩寬、背厚的壯碩男修。</p>
劍眉、鷹眼。</p>
孔家護衛的頭領之一，馬升鼎。</p>
“轟！”</p>
一隻火鳳飛出，鑽入棺材，周圍響起一陣哭聲。</p>
片刻後，棺材被抬起，朝洞內送去。</p>
幾個身著喪袍的女修跟在後麵，朝洞內走去，祖萬喜也在其中。</p>
哭聲起得快，落得也快。</p>
一行人進了洞，哭聲立即落下，人群三三兩兩地攀談，準備一起去吃席。</p>
“諸位且慢！”</p>
一個白須老者站出來，高聲喊道：“擒氣宗的千峰仙長，有話要講。”</p>
千峰飛到半空。</p>
和盧通對視一眼，喊道：“馬升鼎！”</p>
馬升鼎臉色一變。</p>
“在！”</p>
千峰看了兩息，緩緩道：</p>
“馬升鼎。”</p>
“二月三日，帶十三名修士、五隻山猿出城，麾下修士死傷過半，山猿無一幸存。”</p>
“二月九日，帶八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死傷過半。”</p>
“二月十六日，帶十七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無一幸存。”</p>
“三月二日，與三名同道出城，三人僅一人幸存。”</p>
“三月十一日……”</p>
“四月九日，隨孔也微入山，孔也微遭遇不測。”</p>
“你可有話說？”</p>
馬升鼎看了下左右，咬牙道：“是我連累了少爺！”</p>
“還裝傻。”</p>
千峰嗤笑一聲，喊道：“盧通！”</p>
“在！”</p>
盧通邁出一步，周圍瞬間空出一大片。</p>
“試試他的真身。”</p>
“是！”</p>